自己過去的十八年仿佛隻是一場幻夢,幻夢之下的真相血淋淋,腐爛發臭。
那人走後不久,李晉陽又來到教堂,開始痛罵他。
爾一麻木看着這個陌生的面孔,聽李晉陽講他完全不知情的故事,用最惡毒的話罵他。
他努力從記憶中找尋這個人的蹤迹,卻沒能找到。
那是他内心一片灰暗,失去求生的欲望。
原來,誰都能來審判他。
他的出生便是一場罪孽。
他恍惚想着,原來自己這樣不堪,這樣不被人認可嗎?
曾經那麼愛他的父母真的抛棄他了嗎?
那些幸福都隻是假象嗎?
在李晉陽得意的笑聲中,他再也支撐不下去,徹底昏死過去。
爾一用最平淡的口吻講完自己最痛苦的回憶,像是在講述别人的故事。
望向身旁,衣二三早在聽到他被綁在十字架上就坐起來背對着他,此刻,男人的背在微微顫抖。
靜靜望着他,爾一沒再開口。
“睡吧。”
衣二三草草扔下一句話,起身離開房間。
聽出他聲音裡壓抑的顫抖,爾一沒阻攔他,任由他走出房間。
在衣二三走後,爾一翻身趴在床上,搖晃着雙腿,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與此正相反,此刻他眉梢挂着輕松愉悅。
衣二三麻木走向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用手掬起一捧水漱口,吐出鮮紅的血水。
剛才聽着爾一的講述,他無法壓制内心強烈起伏的情緒。
怕爾一看出,他控制住指尖的動作,隻能狠狠咬住嘴裡那塊軟肉,直到鐵鏽味彌漫整個口腔他才能平緩片刻自己的情緒。
真相殘忍,他都難以接受,無法想象爾一度過怎樣的内心折磨之後,如今才能這般平靜講出來。
他抑制不住心疼那個少年,心痛到無法呼吸,仿佛自己也經曆了那樣一場噩夢。
冷水反複潑到臉上,他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試圖冷靜下來。
綁架案的主謀看來就是爾一口中那個神秘人。
那人知道全部内情,還惡意滿滿全部告訴爾一,讓爾一崩潰。
爾一平靜地一字一句講出那個人曾經說過的話時,衣二三幾乎想捂住他的嘴,讓他不要再講下去,也不要再回憶起。
那人痛恨爾一和他的母親,甚至想讓母子兩人去死。
那麼,一定不會是林自昱,會是誰呢?
衣二三思考得頭疼,大腦像生了鏽的機器,開始罷工。
他懊悔剛才不應該就那樣冷漠走開。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想讓爾一還要反過來安慰他。
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衣二三望着鏡子裡的自己,雙眼通紅,眼睛裡是還沒完全褪去的複雜。
良久,他整理好情緒,走到卧室門口,輕輕推開房門,想要跟爾一說點什麼。
沒曾想,床上的少年窩在被子裡沉沉睡去,睡顔安詳。
被這份甯靜撫平不安的心,衣二□□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站在門外的他不由得扶額歎息,他的反應比當事人還強烈。
他自我安慰着,這樣也好,至少爾一沒有繼續沉溺在那份痛苦的回憶中。
身體深深陷進沙發中,他疲憊至極,強逼着自己不再去回想爾一的話,逐漸入睡。
意識徹底消散之前,他糾結想着,自己還要幫爾一查下去嗎?
那些被人深深埋藏的龌龊遠比想象中的更惡心。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衣二三陷入反反複複的噩夢中無法醒來,睜開眼卻不記得夢見的是什麼。
剛下過雨後天氣涼爽,他卻硬生生出了一身汗。
洗過澡出來後,爾一也醒來坐在沙發上回頭看他,精神很好的樣子。
“你沒睡好嗎?”
爾一發現衣二三臉上遮擋不住的疲憊,擔憂問道。
“沒事。”
衣二三擦着頭發走近,發現少年手裡的信封。
爾一見他已經發現,停下想要藏起信封的動作,轉而故作輕松地朝他揚了揚信,無奈開口。
“又來了。我怎麼感覺自己這麼讨厭呢?”
看着爾一因為糾結皺起來的臉,他忍不住笑了笑,接過信封。
“你不讨厭,讨厭的是信。你給我的,我可以接受。”
爾一聽後也笑起來,氣氛輕松不少。
他沒當着爾一的面拆開,而是拿着信封再次走進衛生間。
“我吹完頭發再看,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出去吃點東西?”
衣二三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麼,他看不看信,爾一不都會知道。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顧慮這麼多了。
他突然覺得信的力量很可怕,他正在慢慢改變,變得更像一個鮮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