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貝拉除了露出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外也無法說什麼。
好在小弗魯門先生那位高大的貼身男仆很快趕到,結束了這場沒有營養的談話。
“您又在胡鬧了!”
男仆先對貝拉颔首緻意,轉而闆起臉。不但搶走主人手裡的飼料袋,還不客氣地對他的行為提出異議:“您穿得這樣單薄怎麼能出門?請快點回到室内!”
“你又來了……難得天氣這麼好,我出來轉轉都不行?”
“不行。您的身體怎樣您不清楚嗎?就算要出來散步也要穿上披風帽子和手套……”
“……波文,你這樣唠叨會讓人覺得你是個老頭子……”
随着主仆二人的離開,他們的抱怨聲也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牆壁的拐角。
貝拉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抱臂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許久都未曾放下。
“他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不是嗎?”
一道陰影從頭罩下,不等貝拉回頭,一隻大手便穿過她的耳側,用力将窗戶拉下。
“但比起他父親,這小子實在不算讨喜。”
————哐當!
窗框閉合聲在此時顯得格外響亮,震得貝拉的心口也跟着一跳。
“懷特伯爵是個令人欽佩的人。不管是因為他的家世,還是他的人品。”
身後那道聲音繼續說道:“他熱衷慈善,待人慷慨又和善,不管是衣着體面的貴族還是渾身髒污的勞工,隻要在他的領地向他尋求幫助,他都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幫助他們。”
“從不苛責别人,卻給自己制定了嚴苛的底線和原則……隻要接觸過他的人都無法否認,他是一位真正的好人。”
貝拉的心跳慢慢恢複正常,這才緩緩轉過身,直面身後陰影的主人。
“可他死了,還那麼年輕,連同他最愛的孩子一起……”
希爾科羅男爵保持着拉窗的姿勢,弓着身子,潮濕溫熱的吐息在貝拉耳畔散開:“那所謂的兇手還是他曾經幫助過的人,哭着認罪後就自殺了……誰都知道那是隻被推出來的替罪羊,可那又怎樣?真正的兇手到現在還是沒抓到……”
貝拉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限,身側的雙手顫抖到無法握緊。
她曾設想過無數次類似的場景,設想過自己要做的動作……可當真正經曆,那些話卻始終哽在喉嚨口,根本無法吐出,光是維持住現在的動作就已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
突然,一隻手握住了女人的下巴,強迫其擡起頭。
粗粝的手指在臉頰和下颌線上遊走,一下又一下,仿佛一個鑒定瓷器的古董商,不停摩挲着、揣度估量着其中的價值。
“做好人可不會長命,識時務者才能笑到最後。”
看着那不停顫動的眼睫,男爵終于笑出了聲,手順着皙白的脖頸向下。
“我喜歡有野心的女人……我也很好奇,我那愚蠢的侄子能為你做到什麼地步。”他再次俯下身,讓自己身上的煙味蓋住香水的味道,“所以,歡迎你來參加明晚的晚宴……”
哒!
昏暗的内梯下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顯然是有人要從下面上來了。
男爵發出遺憾地歎息,赤裸裸的眼神在女教師的身上流連一圈,這才彬彬有禮地後退一步,讓那張還算端正的臉龐再次沐浴到陽光下。
“如果您需要禮服,請一定不要客氣,直接跟雷納德(男管家)說就好。”
男爵帶着得體的笑容向她點點頭,又朝剛從内梯拐角拐出的女仆招了下手:“辛苦了。”
那女仆雙手拿着擺滿果醬罐的托盤,隻垂首微微朝主人的方向欠身,便再次擡步走上階梯,擦着女教師的肩膀走入廚師房。
等女仆和男爵的身影都消失了,貝拉的後背才靠上窗框,緩緩抱緊雙臂。
“……您還好嗎?”
不知何時,那位到廚師室送果醬的女仆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正一臉關切地看着她。
貝拉勉強扯起一個笑,搖頭說沒事。
女仆定定看了她數秒,卻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到廚師房,又很快端着一隻杯子回來。
“現在廚房隻有這個,希望您不會嫌棄。”她将手中的熱茶遞到貝拉面前,“這能讓您暖和點。”
溫熱的茶杯慢慢軟化僵硬的指關節,溫度順着雙手傳遞到心房。短短幾秒,貝拉的眼圈都有些紅了。
“如果您怕冷,這裡的冬天會很難熬。”
她聽到女仆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道:“也許這裡的氣候并不适合您……”
握着茶杯的手忽地收緊,指節都因用力泛出白色。
她擡起頭,與女仆深邃的眼眸對視片刻,視線劃過其眼角的淚痣,又順着鬓角的發絲飄到後方。
黑發女仆的身後有光影在晃動。
如夢魇中的鐘擺,向左,向右,永遠不停歇……
“…………”
“謝謝,但我還是想留下試試。”
她仰頭喝下溫熱的茶水,把杯子遞還回去:“也許……我會喜歡上這裡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