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風已經有些鋒銳,像刀片一樣剮蹭着她裸露出的臉頰。
年幼的她被姐姐抱在懷裡,兄長背着祖父走在大街上……
因為那些陰險的小人,不論是公司的股份還是從小居住的房子都被拿去抵債……他們已然無家可歸。
是瑪麗姑媽……她像一個天使,将他們保護到自己的羽翼下。
她還記得這雙手、這雙手臂,把她緊緊抱到懷裡……那麼溫暖,讓她一下子從冬天回到春日……
可現在,那雙帶給她溫暖的手臂變得如此枯瘦。
仿若樹葉落盡的枝幹,褪去鮮豔的顔色,變得蒼白而脆弱。
塞萊斯汀忍不住将自己的額頭送到那隻骨瘦如柴的手中,仿佛這樣就能再次從中汲取到些許溫暖……
不知道這個動作哪裡刺激到了男爵夫人,原本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女人突然抽搐起來,喉嚨裡發出可怖的“嗬嗬”聲。
“瑪麗姑媽……啊!”
床上的男爵夫人不知哪來的一股怪力,一把将距離她最近的斯通小姐推倒在地。
“哎——哎啊————!!!”
瘦如骷髅的人突然發出一連串的尖叫。
推倒斯通小姐後,那雙手又開始無規則地亂抓,把所有能夠到的東西都抓到手裡,奮力向周圍扔去。
“塞莉!”
埃斯蒙德趕忙抱住跌倒在地的妹妹,用後背擋住向少女砸來的枕頭。
其餘人在短暫的怔愣後也回過神,趕緊手忙腳亂地上前幫忙。
也許是這樣的事發生得太多了,男爵夫人的床邊并沒有太多可以用來投擲的“兇器”,幾人很快便控制住了發狂的男爵夫人。
“哦,該死……”倒黴的探長被男爵夫人狠狠抓了一下,低罵一句後大聲朝女管家奧德茨太太喊道,“藥!夫人平時用什麼藥?趕緊拿來啊!!”
奧德茨太太同樣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在哪兒……夫人用的藥一直由男爵閣下親自保存……”
現在的希爾科羅男爵顯然不能告訴衆人這個答案。而他忠實的男管家也還處于昏迷中,所有的希望都壓在男爵的貼身男仆身上。
還好,雖然男爵是個多疑的人,貼身男仆也并不知道男爵夫人的藥具體是什麼,卻知道藥瓶所在的位置。
藥瓶先被送到小弗魯門先生的男仆手裡。
波文打開瓶塞,隻聞了一下就蹙起眉。
再三确認這确實是男爵夫人的常用藥、并查看櫃子上的其他藥瓶後,他隻得把這隻棕色的小藥瓶遞給女管家。
“是鴉片酊。”他小聲在主人耳畔說道。
小弗魯門先生有些意外,精緻的眉頭也随之皺起。
鴉片酊确實是一種有效且常見的鎮靜劑。
直到現在,貧民窟的婦人們為了讓吵鬧的孩子保持安靜都會給他們喂食鴉片酊。
但二三十年前便有人提出,這種立竿見影的特效藥有很強的成瘾性,且長期服用對身體的傷害極大。除非逼不得已,惜命的貴族們已經很少濫用這種藥了。
服下“特效藥”的男爵夫人重新回歸平靜。
她的雙眼再次失去光澤,隻呆呆地盯着天花闆,安靜的樣子與剛剛的瘋狂形成鮮明對比。
斯通小姐還半靠在兄長懷裡,不知所措地看着這一切。
回過神後,她再也無法抑制内心的悲傷,不顧衆人的阻攔撲到男爵夫人的床邊。
“不、不該這樣的!”她哭喊着,完全沒有淑女該有的儀态,“瑪麗姑媽……那個畜生……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埃斯蒙德也拿到了所謂的“特效藥”,在聽完小弗魯門先生的解釋後更加氣憤。
“開藥的醫生到底是誰?他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他的胸脯因憤怒不斷起伏,“現在誰都知道這樣的藥不能亂用……一下子開這麼多,他們是想殺了她嗎?”
男爵的貼身男仆被他駭人的眼神吓到,連忙擺手表明自己的清白:“不、我并不知道這些……男爵閣下很忌諱我們提夫人的事,我、我這還是第一次進夫人的房間……”
對于這種說法,奧德茨太太也證明确實如此。
“隻有男爵閣下能自由出入夫人的房間,他不在的時候會把鑰匙交給雷納德,客房女仆隻有在他們在場的前提下才能進入房間打掃……”她頓了頓,手觸碰到腰間那象征着女管家身份的鑰匙串,補充道,“即使是我,也無法在他們不在的時候靠近夫人。”
男爵的這一規定很是古怪,再加上那瓶來曆不明的“特效藥”,布朗探長都不得不懷疑起他的動機。
“恕我失禮,你們家族除了男爵夫人,是否還有患有精神疾病……”探長詢問的話說到一半,立刻被斯通兄妹的怒視打住話頭,無奈地舉手示意,“我向父神起誓,我沒有惡意,這也是例行詢問的一環。”
“那我也可以向聖母起誓,斯通家族從來沒有出過精神失常的人!”斯通小姐紅着眼眶,咬牙道,“瑪麗姑母以前也沒有……祖父說過,她在女子學校時便成績優異,如果不是要嫁人,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成績進入龐納大學!”
布朗探長本想說精神病和智商沒什麼關系,但本能讓他知道這話并不适合說出口,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個家族裡沒有精神病史、且自己也沒有精神病史的人,一般是不會無緣無故發瘋的。”
衆人身後,小弗魯門先生用手指點了點下巴,忽然道:“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大部分是因為受到突如其來的刺激……當然,過度使用鴉片酊也能達到相似的效果。”
突然有人贊同自己的說法,埃斯蒙德眼前一亮,立刻就要說些什麼,卻被對面的年輕人伸手打斷。
“希爾科羅男爵不是個讨喜的人,但他是個聰明人,他不會無緣無故弄瘋自己的妻子。尤其是三年前,我記得那正是他事業的關鍵時候,他本有機會成為内閣大臣的候選人之一,那對他很重要。但他卻在最關鍵的時候退出了,理由是他的妻子病了需要照顧……”小弗魯門先生不加掩飾地嗤笑一聲,“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但我覺得這非常古怪,畢竟他看上去可不是那麼重感情的人。”
“且如果這個‘借口’還是他自己搞出來的,那就更奇怪了。”
“能讓唯利是圖之人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這跟要他的命也差不了太多,我實在想不通其中的關竅……”
“……但今天,你們給我一個新思路。”
他再次看向斯通兄妹,彎唇笑道:“要是發生某個突發事件,誰也無法預料到的,足夠讓他的野心冷卻下來的大事,及時退出政敵的視線、好好掩藏起秘密也是最理智的行為。”
布朗探長越聽越覺得背脊發寒:“您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一個基于現實的推論而已……哦!你們治安所的效率很快嘛!”從窗口瞥見幾人靠近的身影,金發的年輕人雙眸一亮,率先向房間的出口走去。
“你的幫手來的正是時候。”他說道,“這裡就交給你了,探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