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蓮的腳扭到筋了,腫得跟紫面饅頭似的,别說走路,動一動便是鑽心的疼。因此她隻能躺在床上養傷。
李紅英天天一早起來就去飯館做活,晚上才回,自然沒空照料她。鄭大河不發火打她都是好的,更别想讓他端茶倒水的。
這看顧張翠蓮的活兒就落到鄭光宗頭上。
“光宗,光宗!給我倒杯水來!”張翠蓮躺在床上,把床闆拍得啪啪響,也沒人應聲,“這小子,又死哪兒去了?”
張翠蓮正嘀咕着,木門“砰”的一聲從外面被推開,吓得她一抖,又牽扯到腳上的傷,頓時龇牙咧嘴。
鄭光宗陰沉着臉從外面走進來,看着她這副痛苦的模樣,并沒有半分關切,劈頭蓋臉就是質問:“娘你能不能别天天和紅英吵架,你不嫌丢人,我還要面子呢。”
他不過就是去外頭撿捆柴,就不知聽了多少人的嘲笑。有人說是張翠蓮沒事兒找事兒,也有人笑話他沒用,管不住媳婦兒,總之沒什麼好話,聽着就讓人心煩。
被兒子如此嫌棄,張翠蓮有一瞬的心虛,但很快又梗着脖子大聲嚷嚷:“那是我要跟她吵嗎?你瞅瞅哪家的媳婦兒像她那樣的,不敬婆婆,對自個兒男人也是呼來喝去的。”
鄭光宗臉色又黑了幾分。
李紅英是個潑辣性子,對他确實沒什麼溫柔小意的時候,有時還會因為些小事兒訓斥他。他一個大男人,心裡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張翠蓮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吊起一雙三角眼說得更起勁兒:“當初就不該聽你爹的娶她回來,不過就是些和泥漿的,也沒幾個錢,還真把自己當大戶人家了。把家裡攪得不安生也就罷了,這都幾年了,肚皮都沒動靜。人柱子家的比她晚進門一年多,都已經揣了個。”
“你怎地又說這個,人大夫都說了她身子沒問題……”
“沒問題咋一直懷不上?誰知道那大夫是不是庸醫。我看她就是個不下蛋的,還不如早早休了——”
“夠了,”鄭光宗皺着眉厲聲打斷張翠蓮的話,“娘你能不能消停點兒?被人聽到傳進李家耳朵,又有得鬧。”
“我這不是就跟你說。”張翠蓮呐呐道,要是鄭大河在家她都不敢說這些。
“往後别再說這種話了。”
“哎,不說不說!我就是替你着急,跟你差不多時候成親的都抱娃娃了。”
“我跟紅英還年輕,既然身子沒問題,慢慢來……”總會懷上的。
鄭光宗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不可聞。他微斂着眸,看不太清眼中的情緒,隻唇線繃得很緊。
張翠蓮撇撇嘴,沒多說什麼,摸着肚子道:“我口幹的厲害,你去給我倒杯水。昨兒紅英不是帶了罐蜜回來,往裡擱點兒。”
鄭光宗心裡想着事兒,沒拒絕張翠蓮的要求,去竈房給她沖杯蜜水。嗅着蜂蜜香甜的氣息,沒忍住給自己也弄了一大杯。
鄭大河家一衆人心裡的彎彎繞繞方竹他們并不知曉,也毫不關心。走在外頭聽見别人跟他們說道那些人如何争吵,笑笑就過去了。
交完稅,鄭青雲便跟秦大柱去縣城裡找活。
運氣還算不錯,有位富商在郊外買了片荒地,需要一些人開荒。
鄭青雲和秦大柱長得高大結實,一看就是幹活兒的好手,不出意外被選上。
工錢一天六十五文,能做幾天,算是挺不錯的活計。
就是離蒼黎村遠些,需得天不亮就出發。
自從上回方竹叫鄭青雲把被子曬曬收起來後,兩人就沒再分着睡,夜夜擠在同一床被子下。
就是這人睡覺不老實,總是要把方竹摟到懷裡才罷休。
因此早上鄭青雲起床,往外抽動胳膊時,方竹也跟着醒過來。
她揉着眼睛正要坐起身,被鄭青雲按住,“天還早呢,再睡會兒。”
方竹打個哈欠,聲音帶着點剛睡醒時的沙啞,“我給你煮點兒吃的。”
鄭青雲想到接下來一整天都見不着人,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方竹已經開始穿衣,鄭青雲也就不再糾結。看着身旁人睡眼惺忪的樣子,心中還有些滿足和歡喜。
“那你随便弄點兒就成。”
方竹生起火,給鍋裡添上水,把昨夜做好的荞面饅頭放在竹架上熱着。
又摘幾個辣椒,洗幹淨後切成丁,打兩雞蛋混進去。
另一口竈上的小鍋已經燒熱,油倒下去就冒起青煙。方竹拿鏟子将熱油攪和幾下,把蛋液轉着圈淋進鍋裡。蛋液很快定了型,變成青黃相間的軟乎蛋餅。
等邊緣微微發焦,方竹揮着木鏟,利落地将蛋餅翻個面。
鄭青雲喂完雞回來,就挨着方竹站在竈前,有時方竹一擡胳膊就能碰到他。方竹讓他離遠點兒,他心虛地笑笑,下一瞬又貼上來。
陳秀蘭走到竈房門口看見兩人如此親密,欣慰地悄悄退回房。
做完青椒煎蛋,方竹又燒開水,抓一把苞米糁打了碗熱乎乎的糊糊。
鄭青雲吃飯,方竹就去給他收拾東西。
開荒是辛苦活,不吃飽身上沒勁兒,主家不管飯,就得自己帶點東西晌午墊墊肚子。
知道鄭青雲要出門,昨個兒他們特意蒸了一大籠荞面饅頭。雖然主家不會給他們熱飯,但這東西生個火堆烤烤就能吃。
鄭青雲飯量大,下工回來又晚,方竹給他塞了四個大饅頭在布袋裡。又把竹筒灌滿水,擦汗的帕子也都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