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剛轉學到南城一中,第一次模考拿了滿分卻不知被誰舉報作弊,彼時班主任就把她叫到這棵樹下讓她認錯。
她死活不肯認,性子又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兩個人僵持在樹下,劍拔弩張。
就在徐意眼眶通紅,就要崩潰的時候,前一天晚上逃課去了網吧的祁洲從校外回來,大搖大擺地路過,不知道究竟聽到了多少,隻是沖着班主任吹了個口哨:
“喲,老闆,一大早發什麼火呢,你又知道她作弊了?”
“人家一看就是乖乖女,可别罵了,人都要哭了。”少年漫不經心地沖她揚了揚下巴,唇邊帶着似有若無的笑,“你說是不是,小轉學生?”
她因為地域歧視和校園暴力從父母工作的外市轉學到家鄉的南城一中,彼時内心惴惴不安,看着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隻覺得恐懼。班主任的話差點擊潰她内心原本就薄弱可憐的自尊,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嚣着讓她逃離,逃離這些會讓她恐懼不安的地方。
祁洲看似随意的兩句話,卻把她從搖搖欲墜的深淵拉回了現實。
她當時猛然擡頭看了他一眼,将他的神情深深刻入腦海,然後對自己說:
你看,徐意,這個世界并沒有那麼糟。
後來,她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注意他,注意他遲到的頻率,注意他偶爾路過時和别人調笑時說的話,注意他每個細微的表情,注意到他雖然沒有關注她,但是真的沒有把她當成異類。
——一個在班裡沉默寡言、隻會傻傻念書的局外人。
後來有男生在後排跟同學調侃她,說:“哎,咱們班這些女生真沒幾個好看的,還不如徐意呢。”
她後桌戴眼鏡的那個男生笑他:“徐意?你喜歡她那樣的?别别别,别逗我,人家好學生呢!”
一團男生哄笑,她聽見他們說她是書呆子,“一看就沒意思”,“和她談戀愛還不如和老闆談戀愛呢”。
祁洲從外面打籃球回來,撩起一邊衣角,一邊擦汗一邊丢了瓶水過去。
“去去去,閑着沒事就跟老子一起去打球,一天天就知道看小姑娘,真沒出息。”
大部分時候,她的回憶到這裡就會結束,她記着自己當時心口砰砰砰地加速跳動的感覺,記着祁洲路過時身上淺淡的薄荷味。但是今天她忽然記起了自己心中童話堡壘的下半部分。
男生們沒有再調侃她,反而一個個誇張地怪叫了起來,沖着祁洲擠眉弄眼。
“哦~祁哥這是說自己呢,前幾天那位又分手了,最近可不是在看小姑娘~”
“祁哥,這還不到一年,南城一中的美女都快被你談一遍了,就沒一個真喜歡的?”
祁洲假意打了那個男生一拳,悠悠然坐回座位。
他說:“喜歡什麼喜歡,就是閑着無聊,找點樂子。”
他從來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交往對他來說或許隻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可是徐意當真了。
高中三年,隐晦的情意不敢輕易開口,便寫成了一封一封的情書。原本打算封存在時光裡,卻突然被後桌的男生拿到手,甚至帶到了畢業後的同學聚會上,當作笑料拆開朗誦。
“人家喜歡你喜歡得要死呢,祁哥,”那個男生臉上帶着她記憶裡最恐懼的、帶着諷刺的笑容,“都畢業了,不表示一下?”
就是在這種荒唐的鬧劇裡,祁洲看着她,輕飄飄地答應了。
“我可不敢辜負好學生的心意,”他接過那封粉色的情書,看都沒看就放在了一邊,随後偏過頭,對着站在一邊、十指緊握的徐意露出熟悉的、不見眼底的笑,“過來坐?女朋友?”
彼時,徐意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之前她偶然看到過祁洲和校長吵架,祁洲他讨厭自己不負責任的、隻會一味把精力放在學術研究上的父母,讨厭一心讀書的“好學生”,為此激起一身反骨,恨不得把花花公子的形象刻在自己身上。這一切或許隻是為了讓那對父母看到自己。
那麼今天他答應和她在一起,會不會是因為也有一點點喜歡她?
如果這個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能不能,成為他最後一任女朋友?
盯着那棵記憶裡的櫻花樹太久,徐意的眼眶有些幹澀。
思緒紛紛擾擾,腦袋混沌一片,她呼出一口氣,食指微微挪動,在好友界面點擊删除。
看到祁洲從她的好友列表消失。
徐意閉了閉眼,随後借着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線在枕邊尋到自己早上花了三千塊買到的禮物。
玻璃的材質在黑暗中顯得黯淡不少,不過能照到手機屏幕光的地方反而更有光澤感。
發燙的掌心托着下面玉質的底座,摸索着把它擺在了床頭更顯眼的位置。
最後,她關掉手機,在黑暗中躺回被窩。本以為不會為此而流的淚水終究還是湧了出來,順着臉頰留下兩道水痕。幸運的是隻有她自己知道。
就這樣吧。徐意想。
和祁洲的交往遊戲,她認輸了。
祁洲或許終有一日浪子回頭。
但她徐意,注定不是渡他的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