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這種情況暮從雲也見得多了。
被污染時間長了,記憶會被一點點磨損,最後堕化為不可超度的惡念。
這小崽子現在不僅忘了名字,也隻記得他要複仇的事。
不過暮從雲給他分的那縷流光應該多多少少能緩解一些,再放家裡養兩天,青年猜他應該能想起來不少。
——不過這次他失算了。
因為兩天過後,不僅越笙沒回他消息,這小石頭還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
雖然污染的惡化程度不再加劇,但是身上那股濃厚怨氣半點沒下去,甚至在他的陣法裡還上下浮動了片刻。
青年悠悠歎了口氣,目光複雜。
一般這種執念生前……都是慘死的。
倘若他們有幾分生前記憶,或者恢複些神志,他都能和對方溝通。
偏偏這崽子還是個小屁孩。
強行淨化倒也不是不行……隻不過,看着小石頭那張傷痕遍布的臉,青年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日思夜想,就連死了也忘不了這麼慘痛的執念。
等到第三天,暮從雲終于打算帶再次陷入混沌的小男孩出門轉轉。
再這麼下去,他就不得不給這家夥強行淨化送入輪回了。
他目标明确,就是奔着遇上李奶奶去的,如果小石頭能認出她來,說不定能有點轉機。
他手表隻能寄居一個靈魂,在蘇柳怨念的目光裡,青年沉默片刻,最終把那顆白團子塞進書包裡,一起打包出門。
但這次他們運氣很好,暮從雲開着車正沿着江邊兜圈,就看見李奶奶又在往電線杆上貼着尋人啟事。
确認小石頭不會忽然蹦出來之後,他徑直走向頭發花白的李奶奶。
“奶奶您好,”早上的風很大,暮從雲不得不湊近她耳邊大聲問道,“——您吃早餐了嗎?”
老太太渾濁的目光顫顫移到他身上,後退一步,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而她又立刻想到什麼似的,急急指着那張尋人啟事給暮從雲看:“你見過、見過一個這麼高的小男孩嗎……”
另一隻手攥着一沓傳單,卻還執拗地給他比劃着男孩的身高。
“您跟我上車說吧——”青年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轎車,“這兒風大,我聽不見!”
老太太猶豫地看了看他,又看向自己手中沒有張貼完的傳單。
暮從雲連哄帶騙地剛把李奶奶哄上車,就聽到老人家的肚子裡傳來一陣饑餓的鳴叫聲。
李奶奶将傳單平整地放到腳下,有些局促地隻坐了一小點位置,她雖然是鄉下來的,但也能看出來青年這車價格不菲。
也來不及揣測對方請她上車的原因,她實在是不願意失去任何一點有關孫子的消息。
“你剛才說、你有見過陽陽嗎?”她攀着青年前座的椅背,連聲問道,“還是你有陽陽的什麼消息……”
對方看起來好像還并不知道小男孩的死訊。
暮從雲打着方向盤,随口問道:“能麻煩您告訴我多一些您孫子的消息嗎,比如他是怎麼失蹤的?”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我可以幫您發到我們學校的大群裡問問,人多力量大嘛。”
可直到下了車,李奶奶都保持着沉默,久久沒有回答。
暮從雲給她點上一碗熱粥,不知道對方喜好,他一口氣多叫了些糕點,被再三推拒之下,他無奈道:“奶奶,我吃過早餐了,您再不吃就涼了,那就浪費了。”
李奶奶深深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低下頭,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整個過程中,他手表裡的小男孩都十分安靜,既沒有想要蹦跶出來的念頭,也沒有恢複記憶的前兆。
而直到李奶奶把裡面最大最軟的奶黃包小心地包起來時,小男孩才微微顫動了下。
拿不準這個動作是不是對他有什麼特殊含義,暮從雲還想再問問,李奶奶卻終于願意開口了。
她語調壓抑,抓着包子的手也在顫抖:“……都是我的錯。”
青年有些驚訝地擡起頭。
“因為和我鬧脾氣,那孩子才會離家出走,”她哽咽道,“他那麼聽話,我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可是、可是……”
“我找了他整整兩個月,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兇他……是不是……”
“他最愛吃奶黃包了,也不知道現在陽陽怎麼樣,能不能吃飽飯,過得好不好……”
眼見着李奶奶情緒有些崩潰,而早餐店裡的其他人也頻頻投來視線,青年隻好扶着她起身,慢慢走出了門。
但這次李奶奶婉拒了他還想送她去酒店休息的好意。
“也許多一個人看到,陽陽就能早一天找到,”她抹抹眼淚,不好意思地對青年笑笑,“抱歉,讓你看了笑話。”
心情有些複雜地目送對方走遠,暮從雲手裡還攥着奶奶給他塞得那張傳單,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也就在這時,他兜裡的手機動了動。
【越笙】:[你在哪,我來找你。]
實在受不了那個初始名字的他,前幾天給對方改了個備注。
越笙有空了?
下一秒他就接到了對面的電話,暮從雲接起,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哥就這麼打給我啊,才七點半,要是我還在睡覺呢?”
“……”明顯沒考慮過這點的越笙沉默片刻。
“我在江畔市區這邊,我給哥發定位吧。”
“嗯。”應了一聲,對面飛速挂斷了電話。
青年愣怔片刻,不由有些失笑。
足有一周未見,暮從雲還真有點期待和他見面。
在江邊的長椅上坐了十來分鐘,道路盡頭就出現了男人行色匆匆的修長身影。
對方今天沒紮頭發,偏長的發尾落在頸間,他又穿上了那一套異象局的黑色制服,束腰的設計勾勒出男人優越的腰身,又隐約帶了兩分禁欲感。
還沒等他開口,對方就開門見山地蹲下身來,同時用一隻手托住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