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待林照雪扭頭看去,隻見樓懷川的臉都氣綠了。
“阿兄常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樓懷川眸底越發陰沉,虧得他還顧及眼前的杜雲慈喪兄不久,沒說出什麼難聽話來,隻冷冷嗤了聲。
杜雲慈沒在意他的反應:“大人來此,是想調查家兄的死因吧?”
樓懷川一頓,不動聲色道:“他不是為殿下殉情自盡嗎?”
“樓大人何必與我兜圈子?”杜雲慈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既請大人進來,便是不認阿兄是自盡,想求大人查明真相,還我阿兄公道的。”
林照雪抄着手,站在一旁觀察。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個長期将養在深閨中的病弱小女孩臉上,實在是太過違和。
“幾日前,阿兄得知長公主死訊,傷心欲絕,當即便要我收拾東西,一起離開京都,誰曾想,阿兄隻是回紅樓館拿個物件兒便再未回來!紅樓館的姐姐們說阿兄是殉情,可我不信!”
她從懷中拿出一張疊得四方規整的紙,在樓懷川面前展開,上面畫了個繁複的圓形圖騰。
林照雪彎腰仔細瞧了瞧,任何一個族群或組織的圖騰都是精神外化于某一具體事物,或者源于對某一事物的崇拜與敬仰,就此亦可反推其根本要義,甚至掌權人的性格特征和偏好。
而眼前這個圖騰亂糟糟的,荊棘、藤蔓不分你我地纏繞在一朵盛開的月季上,像是要把花絞死,又似是在保護它,總之十分令人不适。
“這便是證據。”
樓懷川的目光落在圖騰上:“此話怎講?”
“阿兄回紅樓館前,将此物交于我,他說他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讓我家中不要聲張,隻待樓大人上門,把這東西給大人。”
“他知曉我會來?”
杜雲慈苦笑:“若不來,我自是要冒險去尋大人的。”
“這東西,他是從何處得來的?”樓懷川點了點倚在桌上的傘柄。
“阿兄沒說,隻道那日長公主去紅樓館,他也畫了張一模一樣的給殿下。”杜雲慈搖頭,“其餘的,便沒有了。”
樓懷川颔首,将東西又疊好收了起來:“如此,便不打擾了。”
兩人起身,行至門口,樓懷川的手忽然被一股冷氣敲了下,他頓足,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怎麼了大人?”杜雲慈不明所以地問。
樓懷川攥着傘柄的手緊了緊,提步欲走,手背便立時被那冷氣狠狠一拍。
他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回望道:“姑娘可願随我去樓府?”
話是這麼說,可樓懷川面色冷硬,眸光懾人,“快拒絕”三個字幾乎寫在了臉上。
而杜雲慈似是看不懂一般,略帶欣喜道:“那便多謝樓大人庇佑了!”
樓懷川眼簾一耷,恹恹地嗯了聲。
早晨下人們準備厚黑傘費了些時辰,兩人是在樓懷川用過午膳後才出的門,是以待他們從銜青家中出來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盡管林照雪尚在身旁,但樓懷川依舊不想與杜雲慈同乘,便讓車夫先送她去樓府。
畢竟青石巷中的其他人又看不見林照雪,而這所謂的小姑娘實則年紀也不算小了,毫無血緣的孤男寡女同乘一輛馬車......怎麼想都不算妥當。
回去的路上,樓懷川一言不發,情緒還有些低落,還時不時看一眼自己的手背。
林照雪瞧着一頭霧水。
不就是在樓府中随意找個空房間安置一下,保證小姑娘安全度過餘生,不被那些人戕害嗎?怎麼就忽然委屈起來了?
難道說因為她的事,皇兄罰樓懷川罰得狠了,令樓府入不敷出,連個半大姑娘都養不起了?
她匪夷所思,想着要不給皇兄托個夢,讓他意思意思得了,放樓懷川一馬。
傘下徐徐移動的影子蓦地停了下來,林照雪回神,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樓懷川,隻見他臉上陰雲密布,眼眉壓低,視線猶如一把鋼刀直射向前方。
林照雪立即順着望去,她不由得頭皮一緊,自朝局穩定後,好久未曾落入如此境地了。
日照西斜,前後蒙面的黑衣人與左右的矮牆形成四方之勢,将兩人團團圍住,像是待宰的羔羊。
黏膩的殺意于空中膠着,樓懷川抽出腰間佩劍,低聲囑咐:“阿照,跟緊我。”
像是悶熱夏日的一聲驚雷,戰鬥一觸即發。
但總是顧忌林照雪安危的樓懷川終究是受限于此,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身上便見了紅。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襲上林照雪的心頭,她如今幫不上忙,隻好一邊随着樓懷川的動作躲在傘下,一邊四處尋覓着能暫時藏身的陰影。
很顯然,對方也發現了樓懷川時不時的分心,故意刺入傘面,刀尖一挑,傘柄随着力度從樓懷川手中滑走,應聲而落時,那把為林照雪特制的傘被劃出了一大條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