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從前,還是她回來後的現在,他都需要拼命地抑制那些日益蓬勃的、不可言說的欲望,強迫自己去忍受林照雪不在身邊的時日。
就算每時每刻都如同一條擱淺的魚一般,暴露在日照之下,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皮膚逐漸失水、繃緊,幹裂到作癢,灼燒得發疼。
好想回到阿照及笄前的日子,可以時時刻刻都待在一起,從立春到大寒,從日升到日落。
好想把阿照綁在身邊,哪都不讓去,更不想讓她眼裡有别人,特别是異性。
但她不會願意的,甚至還會生他的氣,樓懷川清楚地知道。
之前她都能背着他去紅樓館與那兩個妓子攪合在一起,那現在她會不會一聲不吭地便跟那勾魂使投胎去了?
不可以!
他要留下阿照,所以他必須要忍耐!
可是,他又能忍到幾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由于兩人的空閑時間一直沒有對上,以緻于一同上朝的約定一拖再拖。
直到她的業務逐漸熟練起來,地府的考核期也平穩渡過,才終于消停了下來。
那日她與甲一分别,得知此前皆是為了讓新上任的陰差盡快熟悉職責,從各個陰差負責的區域中挪了些任務過來,才會如此繁忙,此後便隻用處理自己區域的便可。
林照雪松了口氣。
回到樓府之時,已然夜深,書房卻還點着燭火。
屋子周圍蒙着的黑布早已被撤掉,一個熟悉的側影映在了窗戶紙上——他端坐于書案前,手上還捧着本書,時不時做出翻動的樣子。
這麼晚還未就寝,俨然是在等她。
林照雪沒有顯形,悄無聲息地穿門而入,隻是他們如今有了陽氣牽扯,樓懷川又怎會感知不到。
樓懷川翹起唇角:“阿照回來,怎的不顯形?不想讓我知道?”
林照雪啧了聲,顯出身形,在他為她準備的雕花小榻上坐下:“怕打擾樓大人看書罷了。”
“是阿照,便沒有打擾一說。”樓懷川放下書,起身在她身邊坐下,側首觀察她,“今日可還順利?”
“你不是都能知道嗎?”
林照雪召出生死簿,如今她過了考核期,便能翻看之前的内容,那日甲一講解的時候,隻是随意在她面前翻弄了一下,她都沒有好生看清楚。
“不如阿照講的有意思。”
林照雪此刻心思都放在了生死簿上,沒有應答,樓懷川想多與她說話的願望落空也不甚在意,便保持着這個姿勢與林照雪一同朝生死簿瞧去。
蓦地,樓懷川眉梢一挑,下意識看向林照雪,見她目光怔然地落在生死簿的那個名字上。
“阿照?”
這一聲好似喚回了林照雪的神竅,令她渾身一抖,她不可置信地傾身湊近了反複确認,可那“花戎”二字卻依舊如此醒目地亮在一圈暗下去的名字中間。
其實她當初得知花戎失蹤後,心中便有此猜測,可在事情證實之前,人總是會用這樣那樣的理由來自我欺騙。
眼下,證據擺在面前,所有僥幸的念頭都該煙消雲散了。
林照雪咽了咽發緊的喉口,手指繼續翻動起來,她動作很快,卻看得仔細。
生死簿很厚,像是翻不到頭一般,始終保持着最中間的一頁攤開,幸而有時間記錄,林照雪隻翻看了第一宗人口失蹤案發生後的這二十幾年。
鬼魂不知道累,待她回過神來時,發現天已破曉。
而樓懷川,便那般靠在她肩頭睡着了。
這一夜,她發現了很多事情,可謂是憂喜參半又疑雲重重——
比如,地府失蹤的鬼魂與燕南失蹤的确是同一批人。
比如,的确發現了已經灰下去的銜青的本名,反而是他們都以為已經喪命的丹野和雲裳,并沒有出現在生死簿上。
比如,在第一宗人口失蹤案發生的時間之前,還有一個名字亮着,再往前便沒有了,說明這個叫何芷的人是第一個失蹤的鬼魂,而且不知為何,林照雪總覺得這個名字有幾分熟悉,好像何時聽到過。
再比如,她發現了一個——活着的死人。
清晨的天還霧蒙蒙的,屋内的燭火也不知何時湮滅了,隻剩一層又一層薄透的影子,将滿屋都浸潤在一片冰涼的藍灰色霧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