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雪側目看向熟睡的樓懷川,正打算叫他,又忽然想起今日休沐,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的視線沒有挪開,輕飄飄地沿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向稍顯清瘦的臉頰描摹,隻見那原本便分明的面部輪廓,如今越顯嶙峋,如同刀刻斧鑿一般,看得人心驚。
她離開不過短短幾日,樓懷川便将自己折磨至此,若非她有幸回來,樓懷川心情一好,飲食作息逐漸恢複到平日正常的狀态,還不知他會成個什麼模樣。
林照雪呼吸一滞,不願再做這般設想。
許是最近兩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讓她在與樓懷川獨處時,總是容易想起兩人還未曾疏遠的時日。
那時她還會喚他“阿懷哥哥”,他也如現在這般喚她“阿照”,便是她及笄時搬離皇宮與樓懷川分開,兩人也會三天兩頭地互相串門,然後一待便是一整天。
至于跟着樓懷川上朝、當值什麼的,更是家常便飯。
盡管長公主上朝一事讓些許朝臣頗有微詞,畢竟皇帝詛咒在身,太子又尚且年幼,長公主此舉難免讓人猜疑,但奈何皇帝百般寵愛,甚至命人專門打了把椅子讓長公主舒舒服服地坐于下首。
朝臣們也隻好安慰自己好歹長公主隻是坐在那裡,也未曾有過幹預國事之舉。
更何況京中傳言,長公主之所以會來上朝,不過是與樓大人難舍難分的小女兒心态罷了,并非是想奪權篡位,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讨得皇帝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一時之間,長公主與大理寺卿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風月事,整個京都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林照雪亦可就上朝旁聽時,把握燕南朝局風向以及發生的各種大事小事,她甚至覺得“與樓懷川愛得難舍難分”的由頭真是好用極了,決定給另一個主人公買個什麼物件,以資獎勵。
憶及當時情景,她不由得勾唇淺笑。
耳邊猝然響起一聲清脆的鳥啼,林照雪蓦地回過神來,眸光閃爍,後知後覺地流瀉出恍如隔世般的怅然。
那年上元節,他們站在城北寺廟挂滿紅綢的大榕樹下,他對她說:“阿照,待你及笄,我便向陛下求娶你。”
她沒有答應,但見少年露出失落的神情,又忍不住心軟:“阿懷哥哥,再等等好嗎?待皇兄平安度過而立之年,我必嫁你。”
後來樓懷川及冠,立于上首戴着白玉冠的翩翩少年郎遙遙望向她時,目光眷戀隐忍至極。
待賓客散去,他送她回公主府。
馬車内,她被樓懷川緊緊擁在懷裡,耳邊是他一遍又一遍訴說着的珍重心意。
“我心屬阿照,此生無二,之死靡他。”
還有她的及笄宴上,皇兄一手牽着一個地調侃打趣:“你這厮倒是狡猾,朕叫你照顧朕的妹妹,你竟給朕來了出監守自盜,打朕個措手不及!
唉,女大不中留啊!罷了,此世間能讓朕放心的妹夫,亦唯懷川爾。”
流光溢彩的回憶翻飛而起,卻都漸漸離她遠去了,舊的靈魂即将走向新的生命,任由那些陳舊的過往有多麼的刻骨銘心、難以忘卻,不過一碗湯下肚,便皆付之一炬。
她不得不往前走,可難辦的是,有人不肯就此别過,總是用他的性命來牽絆她的心。
林照雪很難過,眼眶熱脹得難受。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柔軟的指腹輕點在樓懷川的眉心,撫向優越的眉骨,滑過鼻梁,懸停在嫩色的薄唇上将落未落,而後移向臉頰。
她深知樓懷川對她的執念如欲壑難填,卻又不願他桎梏于此,自我糟踐。
此前林照雪發覺樓懷川對她掌控欲過甚,便有意無意地與他對着幹,雖說每次樓懷川來哄她時都會收斂一段時間,可事情一過,便又會恢複原樣。
她一再縱容,畢竟在樓懷川這裡,生氣總是一時的,她實在太容易原諒他。
後來樓懷川幾次三番阻止她查人口失蹤案一事,林照雪當真是發了怒,所以在一次宴會上說了些言不由衷的氣話。
不知怎的就被樓懷川聽到了,他與她鬧脾氣,開始叫她“殿下”。
林照雪雖有些歉意,卻又覺得這不失為一個暫時脫離樓懷川掌控的好機會,待一切結束,她再跟他道歉解釋。
怎料樓懷川是個說一套做一套的,不過一日便又來了公主府,嘴上喚着殿下,該管的倒是一點沒落下。
林照雪心下無奈,面上雖沒和好的意思,但實際也就由着他去了。
她想着,總歸她的計劃不會改變,而樓懷川放在她的身邊的人,她也一清二楚,隻不過要多費些心思瞞着那些耳目,在背地裡進行罷了。
直到......發生了丹野的事。
“阿照又在為誰傷懷?我的心都疼得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