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懷川巋然未動,卻被說得一愣,他無辜道:“我在好好說話。”
“樓兄說什麼?”
兩人的動作皆是一頓,樓懷川安撫般捏了捏林照雪的手,将她帶到座位上,不着痕迹地示意她坐,自己則倚靠在一旁的梁柱上。
“我說我點的戲怎的還未唱上。”
“樓兄點的什麼?”
耳根的薄紅逐漸散去,顱内的興奮卻難以平複,樓懷川艱難地轉動着自己的腦子,回想了一番,才在犄角旮旯裡找到了那随意瞥了眼的戲名。
“好似叫......《挽香魂》?”
遊逢君眉梢一挑,神色有些怪異:“樓兄可知這戲唱的什麼?”
“不知,我隻聽說是枕槐園的新戲,頗受京中貴女們喜愛。”
“樓兄,我先言明,此戲文并非枕槐園中人所作,隻是這故事追捧之人甚多,拿來園中出高價要我們編成戲文,”他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尖,“你也知曉,我視财如命,是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有此發财之道自是不會推辭......”
樓懷川面上一頭霧水,心下卻有了幾分猜測。
遊逢君坐直,收起了一貫的嬉皮笑臉:“彼有遊園夢,此有挽香魂。‘長于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裙留不住。’此戲文,唱的正是樓兄與長公主。”
話一落地,此間便頓時靜默下來。
樓懷川垂着眸,臉上像是被一層灰霧籠住了,林照雪也眼神飄忽,不敢去看樓懷川此刻的表情。
台上的唱吟、台下的叫好聲猶繞于耳,卻襯得廂房内越發寂然,好似一切的熱鬧喧嚣都被攔在了外面,旁人的歡快也融不進半點。
遊逢君是恣意慣了的人,受不了一點兒這般悲傷滞塞的氛圍。
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轉移話題:“那個人口失蹤案,樓兄最近可有收獲?”
見樓懷川沒有半點反應,好似整個人都陷在了泥沼中,正在不停地往下墜。
遊逢君不由得心生愧疚,他無措地搓了搓指腹:“若是沒有,我這裡倒是查到了些線索,這次不收錢。”
這一句,引得樓懷川和林照雪齊齊看向他。
“你查到了什麼?”樓懷川正色道。
“那日我見你又有了查那案子的心思,以你我的關系,能幫自是要幫樓兄一把,是以我便吩咐我的人去打探仰神會的消息。
我想着,這仰神會行事謹慎、藏得之深,要如此頻繁地從各處搜羅人口轉移到京都,必然是狡兔三窟,便讓他們多加留意。
诶,你說巧不巧,我的人恰好就在京外碰到了他們,前方不遠處隐隐約約能瞧見一座宅邸,而那運送人的馬車底部便刻着樓兄上回給我看的圖騰!
可惜啊,他們那些奇異本事,我的人奈何不了,跟着跟着,這人也不見了,宅子也不見了。”
“遊兄可還記得那宅子的位置?”
“你要去?”遊逢君兀地靈光一閃,拍手道,“對呀!你父親回京了,有他在,必然能找到破解之法!那地方隻有去了的人才能找到,你何時要出發便來枕槐園尋我,我讓人帶你過去。”
“那便多謝遊兄了。”
遊逢君擺手:“诶,你我之間何必道謝,閑暇之餘多來我這兒聽聽戲、喝喝茶,消費點兒銀子,我便心滿意足啦。”
樓下曲笛聲傳來,将廂房中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去。
台上人的扮相看着眼熟,遊逢君不知何時也站起身,到了樓懷川身旁,在他的肩頭拍了拍。
樓懷川立刻明白,此刻上演的應當就是那《挽香魂》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戲文寫的并非他與林照雪從天作之合到陰陽兩隔的遺憾,而是事情發生後的意外重逢,是人鬼殊途後的情仍未了。
他想,倒是與他們如今的情況不謀而合。
但他不喜歡最後的結局。
他絕對不會那般豁達地放手,讓她去投胎,更不會因為一個口頭約定而獨留于世直到老死。
什麼守護燕南江山?什麼來世再續前緣?他隻知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分開?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