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懷川暗自不忿地回頭,卻發現林照雪失神地看着台上人謝幕,好似意猶未盡一般。
隻一個眼神,他便知曉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不由得更加憤慨。
“今日還有些事,便不再多留了。”
樓懷川箭步上前,拉着林照雪便頭也不回地下了樓,獨留遊逢君一人懵然地站在原地,喉間的勸告和感歎盡數被噎了回去。
他以為是他觸景生情,一時難以自持,又不願被他這個好友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落荒而逃。
遊逢君搖頭感歎:“‘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樓懷川急沖沖地,拉得林照雪踉跄了好幾次,好在他并沒走多遠,瞥見一處靜谧無人的狹長小巷便帶着她鑽了進去。
林照雪還未反應過來,便又被他圈在牆壁與胸腔間。
“林照雪你休想!”
她雙肩一聳,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聾了。
林照雪擡手揉了揉,卻低着頭沉默不語,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落在她的頭頂,而後又變得緩慢、拉長,像是在克制隐忍。
“......阿照。”樓懷川嗓音輕顫,帶着不易察覺的委屈的濕黏。
他埋頭在她的頸側,雙手下滑,将她緊緊按進懷裡,發狠道:“不準丢下我。你若敢背着我去投胎,我便立刻自盡,下去尋你。”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林照雪脊背生寒。
她的臉有一半藏在了陰影裡,隻能瞧見陽光下的那一半,她靜靜地俯視着他,神情溫柔又寵溺,好似廟裡供奉于高台的菩薩,寬和地看着底下任性癡纏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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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樓懷川想要林照雪陪他上朝的願望終于實現。
至于昨天的不愉快,兩人心照不宣地沒再提起,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
馬車在高聳的宮牆前停下,不過寅時便有諸多朝臣等候于此,他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小聲交談。
不知是誰率先發現了樓懷川的到來,話頭猝然止住,與他站在一處的人發現他的異樣,也随之望去,然後便是一傳十、十傳百,先才還竊竊私語的人群驟然安靜了下來。
待樓懷川漠然的視線在他們身上略過,他們才蓦地頭皮一緊,紛紛擺出笑臉上前打招呼。
“有些不對勁。”林照雪蹙眉道。
樓懷川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很快到了上朝的時辰,大臣們當即閉上了嘴,低頭整理好衣襟後秩序而入。
林照雪被樓懷川牽着,望着遠處與從前一般無二的宮殿,深吸了口氣。
終于要見到皇兄了,她竟生出些近鄉情怯的緊張。
朝堂之上,衆人神色肅穆地垂首站立,随着掌印太監傳呼升殿,一雙明黃的龍靴出現在餘光中,他們神經繃緊,如同曾經做過千萬次的那般,齊齊跪拜,高呼萬歲,沒有絲毫差錯。
林鶴延好像很是疲憊,他眉頭緊擰,揉着額角揮了揮手。
曹慎會意,讓衆臣平身。
林鶴延的頭痛緩了緩,目光習慣性地落在下首空着的軟椅上。
那按照林照雪喜好打造的椅子便靜靜地擺在那裡,好似隻要沒有撤去,便能等到它的主人再次坐上它的那一天。
林鶴延心頭一刺,長呼了口氣,才将那不聽話的思緒和情感收攏,回歸到朝堂上來。
而林照雪自他出現的那一刻便再也移不開眼,那神情專注得,連樓懷川都忍不住心中泛酸。
但她并非是因為久别重逢的激動,而是——
“我皇兄身上,怎的纏着如此多的怨氣?”
仗着沒人能看見,林照雪快步到林鶴延跟前。
這些時日她跟着甲一拘魂,學了不少本事,其中便有如何應對怨氣。
但她畢竟還是個新手陰差,實踐不夠,所以并不熟練,況且林鶴延這般嚴重的情況,她還未曾遇到過,也不知僅靠自己的能力可否處理妥當。
人死為鬼,如同活人天生自帶陽氣一般,鬼會自帶陰氣。
怨氣則不同,唯有心中怨怪至極,進而化作怨鬼之人才會生出怨氣,貪嗔癡愛妒恨,無一不是始作俑者,而這其中,橫死之人尤甚。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化解怨氣,唯有究其根源。
所幸怨鬼還未化成一心隻有殺戮的厲鬼,他們最是單純直接,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其中最明顯的标志便是以自身怨氣纏上根源之人,像是做了一個标記,提示自己莫要找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