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眸中一直以來的淡漠褪去,那暗含關切的神情,與任何一個錯過孩子成長後,一心彌補的父親沒有絲毫差别。
“我們呐,還要多虧了樓兄的官職。”遊逢君如往常般笑了起來,“不知伯父是否知曉,我枕槐園不僅僅做戲園子的生意,更是個絕佳的情報買賣的場所。
不僅樓兄會時不時來我這買消息,連他查案時,也經常會查到犯人曾與我有過交易,這一來二去,便熟識了起來。
樓兄雖總是對人心存戒備,但也是因為他種不怕得罪人的性子,我才想與他做朋友。”
樓應鴻斂眸,似是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才又開口道:“遊公子能如此大張旗鼓地在京都中做情報生意,還屹立不倒,真是年少有為。”
遊逢君唇邊噙着的弧度不着痕迹地滞了瞬,他樂呵呵笑道:“哪裡哪裡,不過夾縫求生罷了。”
車廂中又靜默下來,遊逢君卻沒了再開口的興緻。
“貧道觀遊公子功德金光加身,又無半點惡業。為人純淨至此,很難想到公子竟是常于官場江湖間遊走之人。”樓應鴻不知怎的開始攀談起來。
“是嗎?”遊逢君驚喜擡眉,随即又想到在長輩面前,還是應當謙虛一些。
他坐得端正了些,又好似害羞地清了清嗓子:“晚輩出身貧寒,是為人一路幫扶才有了今日成就,每每思及此,便總是心懷感激,所以平日裡遇到那些困苦之人,便忍不住施以援手,能幫一把是一把。”
樓應鴻颔首,意味不明地感歎:“公子......是個大善人。”
那座宅子藏在京外一座不知名的山中。
山下有條小徑,一路盤旋至半山腰的宅院,路并不寬敞,勉強能容下一輛馬車通行。
但奇怪的是,無論他們走了多久,也到達不了那瞧上去沒多遠的宅子,如同海市蜃樓一般。
外面的車夫向裡面通報了情況,請示是否需要繼續行駛,遊逢君叫停,與樓應鴻一道下了馬車。
他望了望那遠處的房檐,又看向樓應鴻,眨了眨眼:“接下來便要請伯父出手了。”
樓應鴻沒有多言,從懷裡拿出個八卦羅盤,雙目輕阖,刹那間微風四起,卷起片片殘葉,羅盤上的符文映出金光,而後高升懸于半空。
一切準備完畢之時,萬籁俱寂,連山野中随處可聞的鳥啼也都安靜下來。
遊逢君抄手倚在車壁上,饒有興緻地看着。
隻見樓應鴻的嘴唇微動,空中的符文也當即旋轉起來,他念得越來越快,符文轉得也越來越快,升得越來越高,一時間金光普照,好似琉璃穹頂。
不多時,前方一顆樹下的土壤便開始詭異又劇烈地蛹動,而後一顆一顆延伸開去,将整個宅院包圍在了中央。
突地,有東西終于受不住從土壤中探出頭來,樓應鴻蓦地睜眼,眼疾手快地從羅盤中拉出條金線甩過去,纏在那東西身上,讓它動彈不得。
金光消弭,符文潰散,他将羅盤收進懷中,不緊不慢地走到那東西跟前半蹲下,伸出二指輕輕一捏,隻聽它有氣無力地“唧”了聲,便化作了一縷白煙,随風散去。
“這是何物?”遊逢君不知何時過來,探頭好奇道。
“蜃蟲,可制造海市蜃樓。”
樓應鴻平靜解釋後,擡步往宅院的方向走去,遊逢君轉頭,連忙吩咐車夫尋個地界将馬車藏起來,趕緊跟了上去。
此番之後又遇到一個小陣法,樓應鴻手指一揮便輕輕松松解決了。
三人就這樣順利藏到了宅院前的竹林中,遠遠望去,隻見那宅子長方牌匾上镌刻的并非某宅某院的大字,而是一個奇怪的圖騰。
“啊,那便是仰神會的圖騰。”遊逢君指着牌匾小聲道。
他踮起腳又瞧了瞧:“門前有守衛,裡面瞧着也有人巡視,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帶足了迷粉。現在便進去嗎,伯父?”
樓應鴻正欲答話,便見從宅裡走出一人來。
那人一雙吊梢眼,眉上橫着一道疤,正低頭理着手中的黑布往臉上蒙。
門口的守衛見他出來,一臉讨好地上前:“陸哥,又出去接貨?”
“嗯。”他半分眼神未給。
“這次怎的早了幾日?”
那人綁好黑布,黑沉沉的眸子沒有丁點兒溫度地落在守衛身上:“不該問的别問。”
守衛頭皮一麻,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他幹笑道:“是是,小的記住了。”
見那人朝竹林走來,樓應鴻立馬擡手掐訣,隐去了幾人的氣息,沒想到他腳步一頓,似有所覺地向他們望去。
正當幾人渾身緊繃,以為自己已然暴露之時,那人忽然皺起眉頭,甩了甩腦袋,一路走遠。
遊逢君心有餘悸地猛喘了口氣:“這應當就是樓兄說的那個有神力的蒙面人,他走過的時候我都不敢呼吸......”
“此人身上的确有些古怪。”樓應鴻眉心微皺,凝望着那人背影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