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垂眸獰笑道：“既然她那般想再見你一面，那今日便由你親自去将她重新封印回藏魂瓶。哦，對了，她如此不聽話，還是要先教訓一下的，免得她以為本座心腸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本座。”

命令一下，時似秋眸中一道紅光劃過，僵滞的瞳孔終于重新動了起來。

“是。”他跪好，埋首抱拳。

“嗯，記得注意分寸。她想魂飛魄散，本座偏不讓她如意。”

“是。”待時似秋擡起頭時，眼前已空無一人。

因為公子出事，需要人貼身照看，是以常年緊閉的照川居大門敞開着，方便侍從進出。

然而樓懷川被暗害之事尚未查明，樓祯擔心這人來人往的，會給歹人可乘之機，于是幹脆給照川居的護衛增添了足足一倍，他自己也是日日守在樓懷川身邊，連佛堂都鮮少再去。

這向來冷清的照川居，如今倒是罕見的十分熱鬧。

林照雪等樓祯親自給床上昏睡不醒的樓懷川喂下參湯，端着空碗出了卧房，才上前仔細地掖了掖被子。

雖然過了年節後，氣溫在逐漸回暖，但寒氣猶在，一不小心便容易着涼，眼下樓懷川又昏迷着，全靠參湯維持體内五髒運轉，這虛弱的身子，可經不起丁點兒折騰了。

青蔥如玉的指尖落在樓懷川額上，一點點将稍顯淩亂的碎發理好：“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林照雪再深深瞧了他一眼，便起身去了院中。

庭院裡，光秃秃的銀杏樹上似乎已有新枝抽芽，幾隻灰撲撲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在細枝間跳來跳去，相互啄鬧。

甲一立在樹下仰望，明明看得目不轉睛，面上卻一點波動也無。

他聽見聲響，轉過身來：“好了？”

“走吧。”林照雪點頭。

神女廟中一切如舊，上次挖得亂糟糟的花圃也恢複如初，瞧不出曾經被糟蹋的痕迹。

林照雪定定地看着門内那尊慈眉善目的神女像，随着她踏入大殿，頭仰到極緻的弧度，才真正對神像的體量有了具體的概念。

那是一整塊巨大的白玉，神女穿着樣式特異的長袍端立于祥雲之上，身旁的玄鹿在她的掌下伏首，一副讨好的姿态。

從神像本身到腳下的祥雲底座都是連通一體的，白玉肉質細嫩，沒有半點雜質，溫潤得好似羊脂牛乳。

如此特殊的材質，為莊嚴肅穆的神像添上了一抹人性色彩，讓人在下方瞻仰時，當真有種得神女青睐，受神女垂憐之感。

時聞風站在這裡的時候，便是這般感受嗎？原來他竟對那遙不可及的神女起了這樣的心思。

林照雪漫不經心地想着，掏出一早就準備好的鐵錘梆的一聲砸在神女堆疊在腳邊的長袍上，聲響驚天動地，她整條臂膀也震得發麻，然而待錘面離開，卻發現那地方完好無損。

“此人對這神像倒是十分看重。”甲一抄着手，倚靠在門框上，“居然留了自己的神魂在上面。”

“這麼說，若是神像碎了，他也會受傷？”

青光自林照雪的臂膀灌注于鐵錘之上，她頭也沒回地問道，緊接着便又是重重一錘。

這次倒是有了成效，但也不多，若要在時聞風趕來之前将神像砸倒，還是有些難度的。

甲一輕歎一聲上前：“助你一臂之力。”

有了師父出手，林照雪驟然覺得輕松了許多，錘下堅不可摧的岩石忽然就變成了略微粗壯的木頭。

玉面上的縫隙越爬越長，越裂越寬，直至橫斷底座，神像傾斜，轟然倒下，在地上成了一塊塊碎玉。

“他來了。”甲一眉心一凝。

兩鬼對視了眼，甲一便按照計劃隐去了身形。

林照雪對着手心中的玄玉，二指并攏念了句口訣，玄玉蓦地亮起了一線白光，而後遊魚般快速鑽入林照雪體内。

她擡手往臉上一抹，立馬變成了天元神女的模樣，連身上的衣服都與那神像上的長袍一般無二。

時聞風陰沉着臉地進來，一揮手便要攻擊那背對他，負手而立之人。

隻是待那人施施然轉身，掀眸看向他時，時聞風手上蓦地一偏，針尖般的流光刺中了一塊碎玉，使得那玉瞬間就化為了齑粉。

他失神地凝視着她，臉上一片空白，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眸中的弑殺也盡數換做了茫然無措的呆愣。

“姐、姐姐？”時聞風的眼底極快地劃過一絲難堪，他近乎驚慌地将那隻攻擊她的手收在背後，毫不留情地掐碾出一條條紅印。

随後他低頭瞥見這滿地的碎玉，表情頓時又變得猙獰起來。

隻是時聞風興許是感知到了上界的氣息，有些不太确定，所以這次他吸取了教訓，沒有妄動，隻是狐疑地觀察着眼前這個天元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