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風搖了搖頭,眼中罕見地染上些許愧疚:“我那時初承神力,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待我清醒過來,便木已成舟......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小時候見過一面。
我如今都還清晰地記得,那是個十分炎熱的夏日,我被時家那些小畜生們打得遍體鱗傷,卻還不得不聽他們的支使,頂着烈日去京都生意最好的棠心齋排隊為他們買糕點。
身上的傷口沒有及時處理,被汗水一浸便發了炎,暈倒在了隊伍中,也就是那個時候,你娘抱着你出現了,聽說是你鬧着非要吃棠心齋的冰酪。”
他輕笑了下,繼續道:“你娘見我突然暈倒,冰酪也不買了,立即讓随行的小厮抱着我去了醫館,你為此還不高興來着。
若不是你娘,我恐怕活不過那個夏日,所以那日出宮與她的馬車發生碰撞,她一出聲,我便将她認了出來,誰料後面會再見......”
“所以樓兄,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拿你當朋友,而且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你、你的家人,甚至長公主的命。”他深呼出一口氣,目光平和。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樓懷川抿了抿唇,面對他這番突如其來的剖白,一時不知如何該應對。
“我知曉你因長公主一事對我心生怨怼,可是樓懷川——”時聞風話鋒陡然一轉,眸底寒光乍現,雲霧霜竹般隽雅的面容也陡然變得極具有攻擊性,“若不是皇室起了貪念、亵渎神明,你我根本不至于此!
是他們強逼我吃下玄鹿内丹,神志不清地害了你母親!也是他們自私自利、自以為是地殺了長公主!他們将你我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害得你我痛失所愛,隻能日日在無盡的絕望與仇恨中掙紮!
所以樓懷川,皇室,死不足惜!那些落井下石、忘恩負義的蝼蟻更是如此!樓懷川,如果你是我,你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為她報仇的,而我,隻是想再見她一面,隻是想能長長久久地在她身邊忏悔!”
轟隆。
驚雷落下,撥雲見日。
時聞風猛地擡頭,望向破開層層烏雲後,漸漸顯露的彩虹與祥雲,滿腔的恨意随着眼角殘淚的滑落而瞬間散去,代以湧上的是無以言表的激動與狂喜。
“成了!”他顫抖着唇瓣喃喃。
一束金光自天穹投射至陣眼,而後向周圍擴展,所到之處罡風平息,草種抽芽瘋長,一派萬物複蘇之奇景,連一心隻想着林照雪,對其餘漠不關心的樓懷川都不免神思微晃。
不知何時盤坐起來的樓應鴻緩緩吐了口濁氣,他的衣衫在靈氣席卷下已破敗不堪,勉強蔽體,然而在他掀眸瞧來之時,原本就淡泊如鏡湖的眸子忽然就帶上了一絲憐憫衆生的神性。
倏地,一道悠長空靈的鐘聲響起。
天上金光大盛,刺得下意識望去的樓懷川眯起了眼,最後實在受不住地别開視線,但身邊的時聞風卻渾然不覺,反而将眼睛更加睜大了幾分。
生理性的淚水顆顆落下,眼前除了那團金光都陣陣發黑,可他依舊殷切地仰望着,目光舍不得移開半分。
他看見了。
他看見那扇宏大古樸的天門正在徐徐打開,一級級祥雲做成台階自上而下地鋪到樓應鴻身旁,仿佛是無聲的邀請。
隻要短短幾步路,便能脫胎換骨、洗精伐髓,自此他便再不是凡塵俗世中的一粒微小塵埃,他将擁有無上神力,俯瞰衆生,受人供奉。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見到那個令他魂牽夢萦之人。
時聞風隻是這般想着,便亢奮到雙頰飛紅、瞳孔顫動,呼吸因為太過急促,都有了幾分窒息之感。
他覺得自己此刻渾身都在作癢,好似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催促着他,于是他再也等不及地飛身上前,一把抓住樓應鴻的肩頭,帶着人上了登天梯。
時聞風的動作快得樓懷川都來不及反應,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看見有什麼東西正快速地從樓應鴻的體内順着那隻把住他肩膀的手,往時聞風那邊流去,兩人一上一下的,酷似虹吸。
直到兩人距天門近在咫尺,樓懷川才确定并非幻覺。
因為樓應鴻年輕俊朗的臉龐在時聞風抛開他,一腳踏入天門的那刻陡然衰老,一眨眼便成了世間屢見不鮮的中年男子的模樣。
見他如枝頭殘葉般從登天梯上跌落,樓懷川快步上前,屈膝一蹬,半途将人接住。
“時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