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宛若沉寂灰敗的黑洞,而人位于其中,便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粒粒塵埃,無法控制自己的墜落和命運。
從最高處墜落時,溫佑就在腦中想。
他好像終于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為什麼他的人生都是被裹挾着前進,命運似乎安排好了一切,隻等待一個既定的結局呢?
可如果他想要去更改結局,他應該怎麼做呢?
最後他落在大片柔軟的雪地裡,渾身仍舊因為巨大的撞擊而産生劇烈的疼痛。
比較幸運的,可能是謝绯落在了他的身上。
鮮血順着唇角不斷湧出,将大片潔白的雪染的鮮紅。
溫佑感受着蓋住自己的毛茸茸的溫度,驟然扯動了下唇角,片刻後卻又撇了下去。
就這樣死了的話,好像還有很多遺憾沒有完成。
好可惜……
混沌的意識之中,或許是因為更接近于真相。
所以他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他站在西山腳下,卻沒有看到李約或是謝绯。
耳邊隻有個聲音在不斷的呼喊着:“阿佑,你一定要離開神山啊……”
接下來是謝绯帶着玩味的嗓音:“西山啊,你知不知道它從前,叫做昆侖山……”
如墨色般濃稠的黑暗之中,溫佑隻覺得一滴溫熱的水落在唇瓣,緩慢的滑進嘴裡。
鹹味蔓延開來,讓他莫名感到一股悲傷。
他睜開眼,驟然看到謝绯哭的不成樣子的臉。兩人的身上都沾滿了血,隻不過謝绯沾的是他的血。
淚水大顆大顆的砸下來,他哭的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他的全世界。
盡管周身力氣微弱,溫佑還是很艱難的擡起手,緩慢撫上那張被淚水打濕的臉。
“謝绯……”
這一聲讓謝绯明顯的愣了下來。
接着他變得激動起來,像是想要急切的将溫佑攬入懷裡,卻又怕碰碎了他。所以隻能手足無措的将臉上淚水用衣領亂擦一氣,回握住他的手,聲音十分輕的問道:“你還好嗎?”
因為三個小時前,他在漫天晨昏的昏暗中蘇醒,起身沒有看到溫佑。他心裡慌了,迫切的想要尋找。
卻在下一刻,驟然感受到了身下已經冰涼的屍體。
破碎的骨骼和被寒霜凝聚成冰的鮮血。
謝绯愣在原地,随後嘶吼着将堆聚在一處的冰挖開,試圖用體溫去暖熱已經死去的人。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讓他的眼角眉梢都結了冰。
可它一遍遍的在四周跑來跑去,再在身體發熱後回到原地。
就在這個深不見底的爆炸深坑裡,它用衣服蓋住溫佑,認真細緻的将他擁在懷中。
盡管知道這隻是一具屍體。
溫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身體以奇迹的速度愈合重生。
貓薄荷們組成了斷開的筋絡,花莖花葉卷在一起成了骨骼,徹底颠覆他身體原本的構造。
像是春日來臨時,那些樹林裡被寒氣侵蝕到死亡的植物,在暖洋洋的日光中,終于迎來了新的生命。
謝绯看着他,看着看着,竟然憐惜的笑出了聲來:“活了,我把你救活啦!”
内心瞬間有些五味雜陳的感傷,溫佑無奈的喘了口氣,才用盡全力擁抱回去:“謝謝你。”
他是真的很感謝他。
謝绯扶着溫佑站起來,二人的視線停留在高聳的深坑入口。
天空被高度差距拉成小小的圓圈,這樣的高度是很難僅僅依靠人力上去的。
但溫佑不打算上去還有個原因。
視線落在深坑中一側堆積的石塊邊,他在謝绯的攙扶下主動走了過去:“我能感受到有風從裡面吹過來。”
位于雪城爆炸産生的深坑底部,竟然有這樣一個未被完全堵死的空間存在。
如果說曾經的爆炸便是在地下發生,那這個通道很大概率就是那一處地點的入口之一。
溫佑正想往裡走,低頭,猛地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疑惑的擡起頭:“為什麼?”
“我們不進去好不好?”謝绯的語氣像是帶着祈求。
頭頂那片窄小的天空沒有任何指引方向的星星,隻有密布如黑幕的沉沉夜色。
昏暗光線下的雪地,周圍繞着一圈謝绯為了暖身體跑出來的腳印,近乎圍成了一個圈。
直接在原地坐了下來,溫佑微笑着拍拍他的手:“這裡沒有别的出口,我們隻能從石堆後面的通道試試看。謝绯,我們不能死在這裡。”
沒有食物和熱源,更糟糕的是,他擔憂深坑有謝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