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骨骼肌肉下，血脈的紋路散開。女娲卻仍舊用神杖對着整座遺迹正上方的的穹頂，仿若與天相争。

一雙手猛地抓住溫佑的肩膀，他忍不住渾身一抖，聽到耳側的應龍示意他接着向上看去：

“你認為，神話中的女娲，補的真是那天嗎？”

溫佑嘴唇微張，還沒來得及回答，卻被應龍再次打斷：“在陳述這個話題之前，我們不如來講一講時間。”

“忘記多少年前了啊，我還沒被特管局帶去異國的研究室飽受磋磨。那個時候我坐在學校的教室裡，還是個幻想着工作之後結婚生子，快樂的過日子的普通人。”

應龍勾起唇角幻想着，仿佛真的非常懷念那久遠的幸福，卻在下一秒話鋒一轉，

“那天我們上的是物理課。老師在講台上講，太陽光到地球的時間需要8分20秒，也就是說，其實我們目前看到的太陽是八分二十秒前的太陽。然後我那個時候就在想，

如果距離地球足夠遠，那麼在可觀測的前提下，别的星球上的生物看我們人類，是不是都還沒開始進化啊？然後我就覺得，過去、現在、未來這三條時間線都是重疊的。在别人眼裡我們是過去，我們的現在是他們即将觀測到的未來。但是我們，卻仍舊處在同一個時間線上。”

“溫佑，”應龍靠近他的耳側，仿若毒蛇吐息般笑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在你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這個世界上的那個你，會不會其實也是你呢？”

溫佑渾身都在發抖，他已經徹底無法回答問題了。

或者說，應龍本就不打算給他回答的機會。

他現在隻計劃将世界的真相全部灌入溫佑的腦海，不論他接受與否。

遺迹穹頂之上的光耀眼，兩座纏繞在一起的雕像帶有淡漠的神性，慈悲中又冥冥帶着震撼人心的威懾和恐懼。

應龍的聲音卻不容置疑的接着響起：“為什麼人總會在某一瞬間感到很熟悉呢？那是因為在你經曆這一刻的時候未來的你正在回憶這件事，換句話說如果我們現在回想過去發生的事情，而另一條時間線上的你正好在你所回想的這一刻時，那麼另一條時間線上的你就會有熟悉的感覺。總結上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過去現在未來，是三條同時存在同時運行的時空，而燭陰在看見你的那一刻，就同時看見了過去和未來的你。”

即使是被帶入彌天者位于過去時空中的總部，暴露在燭陰的面前，溫佑也沒有絲毫慌亂。

——他自己認為的。

而實際上。

他早就被看透了，看的徹底。

“資料裡顯示曾經的你隻是個毫無追求的上班族，或許可以被稱之為社畜。而二十歲的你，決心好好的生活，像個苦行僧一樣，在貧瘠的條件中過好自己的人生，哪怕沒有任何人會為你喝彩。可是意外下，你來到了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裡的你，是特殊管理局某個微不足道的分部的局長，可你還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意義。”

“但你沒有想過，曾經那個對貓貓們冷漠、冰涼，毫無情緒可言的忠誠者，也是你。”

“那是在你原本世界裡，飽受社會摧殘折磨多年後那個冷漠、麻木的溫佑，對任何事都事不關己，愚昧無知的溫佑。卻還是你，是你自己。”

應龍當然能感受到他渾身的發顫，知道他内心此時的波濤洶湧。

可他要的本就是這個效果。

如果隻是平靜，那太沒意思了。

他就要他驚顫，要他内心嘶吼，要他靈魂摧枯拉朽，波瀾壯闊。

“溫佑！”

應龍大笑起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因為統治階級不作為，滿腦子漿糊，錯誤的制度成就了錯誤的變革，導緻了異變的降臨。可這，也是世界修補的一部分。”

巍峨的女娲神像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神性，而應龍再次俯首跪拜在地，“因為神明，早就預料到了今天。”

溫佑沉默着，視線再次落在纏繞的女娲和伏羲神像之上。

之前他總覺得這雕塑的結構詭異萬分，卻又無比熟悉。

直到應龍徹底道破時間和空間的輪回，兩個完全無法聯想到一起的東西，此時在他眼前精準重疊。

DNA。

溫佑略微側過頭，瞳孔怔然的看着眼前的神像。

曾經在生物課上學習過的雙螺旋結構，像兩條蛇尾一般纏繞着延伸，又像莫比烏斯環。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應龍彎起唇角：“你從沒想過，人類是如何誕生的呢？”

“女娲用泥土捏人啊？那都是騙小孩的。”

“世界上，女娲隻是用土壤裡的元素造出了人啊，可像這樣的星球，是無法産生重元素的。可你身體裡的鐵，來自璀璨的超新星爆炸。血液裡的鋅，源自兩次中子星對撞後噴射向宇宙的塵埃。那微量的銅，更是需要見證一顆白矮星的死亡。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钴，也源自幾十億光年外的星雲。某種意義上講，人類對星空懷有好奇，是正常的，所以他們才創造出了神話。”

“所以當你意識到，我們的每一個細胞都書寫着整個宇宙的曆史，就此凝視自己時也望見了宇宙的輪廓，神明的寓意。”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環。

溫佑此時想。

人類被女娲創造于世間，作為傳承的他們又開始不斷的進行創造。

自己的後代，其餘生物，甚至最後到了原本不存在的生物。

可當他們真的進行到這一步，也就徹底僭越了女娲創造的權利。

所以當世界的科技和研究發展到極緻，以至于能夠進入塔亞遺迹時，這些棺椁中的山海獸就會被釋放，作為促使世界再次輪回的助力。

溫佑終于知道彌天者的計劃了，可他向來從不同的方面看問題。

盡管渾身都忍不住的顫抖，還是緊張的問道：

“你們，要毀滅整個世界？”

“毀滅？”

應龍有些厭惡的看着他，像是讨厭極了他的愚昧，“不，這叫重塑。”

“我們這一次輪回中傳言的女娲補天，正是因為上一次輪回沒有及時開始，所以人類過度發展的科技導緻了對環境的破壞，以至于當時的天空出現了問題。後羿射日也是世界重啟的開端，隻不過重塑過程中發出大量光源被理解成了太陽而已。”

“女娲當然知道，人類向來是不知足的。”

“所以當他們發展到有足夠的能力進入塔亞遺迹時，他們也就到了輪回的最後時刻。世界的守護神們就會再次降世，将這場輪回終結于此。而逝去的人們肯定會有來生的，我們要相信女娲的包容和偉大。”

“這就是，世界的真相。”

應龍有自己的見解看法，更對相悖的看法不屑一顧：“神明是開天辟地者，而我們身為女娲的守護者，當然要幫助她再次彌補天空啊。怎麼樣溫佑，你願意加入我們嗎？”

對着溫佑伸出手，如今的應龍帶着誠意，再次邀請溫佑的加入，讓他作為鑰匙的存在“重塑世間”。

空氣死寂了許久，溫佑始終沒有将手搭上去。

應龍含着笑意的神色逐漸有些凝滞，殺意蔓延開來，被敏銳的察覺。

“噗嗤”一聲。

溫佑在這種凝重的氛圍中笑出了聲，将一隻手搭在應龍的肩膀，狹促的笑了笑：“别那麼緊張嘛。其實我就是感到疑惑，像我這種微不足道的山海經神草，哪怕有穿越身份，充其量也是根草啊。你們找我作為整個計劃的鑰匙，未免太草率了點吧？”

幽藍的瞳孔閃爍了下，應龍挑眉道：“你不用試探我，隻要你同意加入，我當然會告訴你原因。”

“行啊，那我加入了。我想，身為被特管局欺壓的人，我沒有理由拒絕你們。”

這句話說的沒有任何問題。

隻是應龍看着眼前青年輕松惬意的模樣，心中總隐約有股不太舒适的感覺。

不過他嘴上還是毫不猶豫道：“當然。既然你願意加入彌天者，我們肯定不會讓你受到特管局的半分傷害。”

“關于你要作為鑰匙的原因，是這樣的。你知道，山海神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