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作為彌天計劃中貫穿始終的物件，溫佑當然早有注意。

隻是他此時能說的，也隻有故作迷茫的詢問：“我隻從你們口中聽說過，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它是整個計劃的核心。”

應龍的簡要直白，讓溫佑微微一愣。而他緊接着說道，“而你，溫佑，你是山海神卷的核心。”

瞳孔猛的一震，溫佑不可置信的看過去，不太自信的驚呼一聲：“我？”

“跟我來吧。”

應龍從兩座石像邊緣繞過，站到他們遮擋住的陰暗之中。那裡還有座巨型的空白石門，沒有繁複的花紋和連理，有的隻是冰冷空白。反而在這個四處都透露着濃重古文化色彩的遺址之中，顯得格外的怪異。

溫佑心中有些不确定，但他知道應龍敢憑借他一句話，就将整個計劃和盤托出，自然有他自信的理由。

他現在沒有别的選擇，隻能亦步亦趨跟上。

穿過開啟的石門，他們這才真正的站到塔亞遺址的主墓室之中。

透明晶質的棺椁随着石門開啟，閃耀出耀眼的淡綠色光輝，強勢毒辣卻又偉大果敢的母性從中溢出。

這是跨越天地的浩渺，讓人從心中生出崇拜和依賴。不由自主想跪下臣服的同時，卻又渴望她慈悲的憐愛安撫。

“女娲神，我們所有山海獸的母神，在此付出靈魂的擁簇愛戴您，請原諒我們的冒犯。”應龍跪拜在地，眼中流露出熾熱的崇拜和依賴，行禮後又念念有詞了許久，最後卻看向她赤裸漆黑的胸脯處，那顆跳動着的心髒。

那不是人類血肉中的質感，更不是常規神話中女娲用以補天的石心。

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團揉皺的布擠壓成的心髒的形狀，光芒從曲折的縫隙裡溢出。

“這就是山海神卷。”

應龍走上前去，“燭九陰曾通過一些方法，看到了神卷第一頁的内容，裡面記載了神卷的使用神獸。我們都以為，會是那些強大且地位崇高的上古神獸，比如朱雀、青龍、麒麟，甚至是，應龍。”

可事實卻是，在打開神卷的瞬間。

他們看清了上面所記載的，可以開啟山海神卷中山海輿圖的山海獸們。

——最不起眼的荀草，服之美人色，能使人皮膚變得漂亮白皙，衆人争而食之。

狸奴之祖神獸胐胐，體形偏小毛發長而密集，毛發尖端顔色奇藝，撫摸可解憂愁。

以及，美酒般的鬼草，通陰陽兩界，香氣彌散令人朝生暮死，服之以解憂。

“你就是我們尋找很久的鬼草變異者。”應龍的神色大緻有些想笑。

溫佑知道他們早就提前調查過自己，尤其以燭九陰那幾戶變态的窺探方式，他們對他從前将自己當成貓薄荷變異者，并對此深信不疑的畫面，估計看了個徹底。

他無言了。

半晌才勉強挺直腰闆：“山海經神卷，為什麼會選擇這些相對弱小的山海獸作為神卷的管理者呢？”

應龍沉默了一會，搖搖頭道：“不知道，但我明白，女娲自然有他的道理。”

這是他們對神明無條件的信任。

“在山海輿圖開啟時，我們将永遠進入山海神卷，作為塔亞遺迹的一部分再次消散于世間。屆時，這個世界會迎來他的重生，幸福明媚的下一世即将到來。”

應龍對此是期待的。

可溫佑低下了頭，錯開看向女娲神的目光。

敏銳察覺他變化的應龍迅速看過來：“溫佑，你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溫佑依舊是很平靜的問：“為什麼？”

仿若後不後悔，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别。

“因為……”

應龍的話未曾說完，看向他們身後再次開啟的石門。

逐漸敞開的縫隙裡傳來雜亂的呼吸聲和腳步聲，都是瞬間向他們耳畔撲過來的。

而其中有些聲音，似乎很熟悉。

溫佑猛的轉過頭去，視線在人群中恍惚錯亂的尋找着，所有一切都帶着虛幻的重影。

最後落在那個，穿着特管局服飾的少年身上。

火紅的發絲仍舊張揚肆意，琥珀色瞳孔在瞥見他時，狠狠晃了下，閃過很多情緒。

激動、失落、疑惑，還有絲絲縷縷交織的依賴和恨意。

宛若他看見女娲神時那般的，無法理解和直視卻不可控的依賴反應。

腰肢被帶有鱗片的手臂用力擁入懷裡，溫佑側頭看向抱住自己的應龍，聽到他湊近自己耳側有些猖狂狠毒的低沉嗓音：“謝绯一個月前加入了特管局，現在他成了他們的鑰匙。而你，是彌天者的鑰匙。如今的你跟我一起闖入塔亞遺迹，已經徹底與他們為敵。”

彌天者用這次侵入遺迹的計劃，徹底暴露在特管局跟前，昭示了溫佑所屬的立場。

更重要的是，山海神卷的開啟隻需要一把鑰匙。

現在特管局有了謝绯，那麼哪怕溫佑離開彌天者選擇投誠，也會被作為存在威脅的無用棋子廢棄掉。

彌天者借着告知他世界真相的名頭，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斷他的後路。

——

一月前。

特管局位于東城的總部，修建的巍峨高大，氣派不已。

光是看門的石像，就請了最好的雕刻師塑了四尊神獸像。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代表全國不同區域的大分部。

看門的兩名身姿筆直的人目不轉睛的直視前方。

他們當然知道沒人敢主動冒犯特管局的威嚴，所以實際上是在發呆。

然而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裡，有道琥珀色的目光已經注視這邊好一會了。

隻不過看着眼前高大氣派的總部，他腦海裡浮現的，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小門面。

挂着青年手寫的四字牌匾，時常飄着一股淡淡的檸檬豆腐貓砂味道，後院種滿花草的，溫溫貓咖。

低下頭，他遮掩去面上的神色，将自己隐藏在帽檐下的黑暗裡，主動往前走去。

直到他走近到總部的大門前，另外兩個人才有些愣的看了過來。

其中一個對他伸出手：“你幹什麼的？這裡不能進……”

他話沒說完，就被謝绯變換成巨型貓掌的手猛的拍開了出去。

剩下的一個被謝绯從台上拽下來，勒住脖子往裡拽：“帶我見你們管事的。”

刺耳的警報如嬰孩尖銳的哭啼，陣陣響起。

街上的人們恍若世界末日來臨般，着急的收起擺在門店外的商品，一手抱起小孩，逃難般鎖上門。

整個東城上方都缭繞着警報聲，閃爍着的紅光告知所有人。

特管局出事了。

負責護衛的人員手持武器列陣，對于冒犯的闖入者感到分外緊張。

對方的數量和武力未知，他們今天不會要犧牲……

握住重型武器和防衛盾的人們愣住了，看向孤身站在那邊的少年。

他甚至非常自信的，将手中的人質推開，就那麼雙手插兜，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

嘴上的話語更是猖狂到，讓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被打暈了過去。

“讓你們管事的來見我，我有話要說。”

衆武裝人員還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來的是一群人，那可是大事，但來的是一個人，或許事就更大了。

謝绯就那麼大剌剌的站在那裡，眸光似雪，清冷孤傲。

率先出來控場的，是正好被降職責罰，每天在總部幹閑散事的陸吾。

看見少年的瞬間，他也有中不太真實的錯覺。

随後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神情，竟然捂着胸口笑出了聲。

他笑的直不起腰，也收獲了一衆不明所以的目光。

扶着門框，指着謝绯彎唇：“他拼了一條命才給你送走，現在你回來了。老子費盡全力想把你帶回去，全世界的下通緝令，結果你自己走回來了。”

他笑謝绯、笑特管局，笑溫佑，也笑話自己。

“還真是，命運讓人啼笑皆非。”

謝绯隻是挺直了脊梁，一如溫佑既往那般，氣定神閑道：“我這裡有關于山海神卷的線索，但隻有見到你們總局長才會說。”

陸吾抱着胳膊，再沒了那股被降職的挫敗感，“你可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誰的地盤裡，還敢跟我提條件？”

“不是條件，這隻是一場公平的交易。隻是要跟權威的人去做，不然我不放心。”

謝绯同樣淡定，略顯蒼白的唇色卻有些出賣他。

周圍的人寂靜幾秒後，也有人如陸吾那般忍不住發出哄笑聲。

“你可是在地下實驗室待過的人，怎麼不懂得有些道理呢？”

将象征身份的玉扳指重新扣回手上，陸吾狹長的眼微微眯起，

“不用面見局長，我們同樣有辦法讓你開口。”

曾經從他手上逃過兩次的人，最終選擇自己找上門來，他又怎麼會再放棄這次機會？

“帶走。”

那些武裝人員齊刷刷的湧過來，謝绯巋然不動，喊住了那邊眼神陰毒，想要轉身離開的陸吾。

“我什麼痛沒受過，你自以為了不起嗎？”

早在選擇自投羅網的時候，他就想過自己會承受的痛苦了。

隻是他認真想過。

比起被抓進特管局飽受折磨，似乎扔下溫佑，讓他獨自面對這風風雨雨，自己會更難受。

“是我把他卷進來的，”琥珀色的瞳孔中，顫抖、卻滿是堅持，“我不會後悔的。”

謝绯喘着氣，唇色慘白，但想到溫佑，想到他們分别後的每一天裡。

他窩在人際稀少的荒郊野外，手指摩擦着兩隻白滾滾的毛茸圓球，貧血後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眼角不自覺的想要落淚。

好像孤單寂寞、沒有愛的世界裡，他已經活不下去了。

因為曾有光照進來。

謝绯一直被陸吾關了很久。

各種殘忍的刑法都使過了，他仍舊沒有開口。

好幾次都被折騰到差點不行，氣的陸吾将他在不同的空間裡轉換折騰，又把全東城的醫生找過來救他。

甚至到最奔潰時，掐着他脖子斥罵：“這些折磨還不夠你想起從前那些日子，對吧？你真是個不怕死的臭狗，怎麼弄都弄不死的蟑螂。你憑什麼能咬着牙這麼撐啊！”

謝绯從嘴裡吐出一口血，聲音仍舊清澈：“因為小爺不像你，被罵了幾句就彎了脊梁，你媽給你完完整整生下來，最後成了條爬地走狗。”

氣的陸吾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将他往死裡揍。

還是個施刑的工作人員看不起下去，背地裡跟局裡的二把手提了這件事。

二把手跟陸吾向來不太對付，隻知道他最近收了個重要嫌疑犯官複原職，卻突然得知背後還有層原因，當即上報了局長。

頓時，陸吾被暫時停職，二把手立馬派人将謝绯轉移位置，讓重兵把守，以便局長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