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對沈濯清的恐懼,而是對那種被蒙蔽而無知的無措。
他甚至内心迫切地想要尋沈濯清問個清楚,但實際上理智告訴他沈濯清根本不會開口,而現下他也隻有等。
等沈濯清自己來尋他。
而正當他這樣想着,卻聽身側的樓廊傳來腳步聲。
那腳步聲在他擡頭的瞬間一頓,柳恣意一眼便瞧見了下方扶着樓欄的沈濯清。
來的還真快,雖然這也是柳恣意意料之中的事。
“小柳……”
沈濯清喚得小心,似乎怕驚擾了他一般,生怕柳恣意不願見他轉頭便離開。
柳恣意想起蠱蟲一事,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倒也沒有擺出氣惱的模樣潑人冷水,隻是微微偏開了頭不回答。
也算是默許了沈濯清的靠近,告訴他自己沒有那麼生氣了。
沈濯清這才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上了樓來。
他上下仔細檢查了一番柳恣意的身子,在他身上嗅到了補氣丸的味道,心中便是一沉:“小柳可是見過下蠱之人了?”
柳恣意颔首。
反正瞞着沈濯清也沒用,明知故問的混蛋。
卻沒想沈濯清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朝他低聲道:
“先前的事是師兄不好,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惹小柳不高興。至于小柳想要知道的事……”
這種事,不用過多解釋就知道指的是“跟蹤”,柳恣意還沒打算這麼快就原諒他,隻是沉默。
聽到後半句,柳恣意才悄然瞥眼過去等待下文。
“若我能說,告訴小柳也無妨。”
清楚地聽見那前綴,柳恣意冷下目光,推開了沈濯清伸出的手,“……總之就是不想說,還有什麼能不能?
你們盡管瞞我、欺我、騙我,也别想讓我不明不白地遭受這些事。”
“你不告訴我的,我也會自己查明。”
“……”
聽到柳恣意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回答,沈濯清不免露出怔愣,終究是妥協道:
“我既然說過無妨,自然是不想再對小柳有隐瞞。但我們還是要先尋個僻靜之處……”
這樣說着,方才被人撇開的手又試探般從袖中伸出,輕巧地勾住柳恣意的衣袖,引回了柳恣意的注意。
“!”
柳恣意下意識一退,然而下一秒便被人隔着衣袖抓住了手腕,那手上用了勁竟一時無法掙脫。
随後他便被沈濯清拽到了一側的柱後,随後柳恣意才發現在這樓廊的盡頭支柱一側竟還有一道隐蔽的小門。
沈濯清不過伸手輕推便無聲地打開來,領着他進入了那一間有這悠長入廊的小房間。
“……這、這裡怎麼還有個廂房?”
柳恣意睜大了眼睛環視周圍,發覺這處是天涯客棧利用邊角處建造的異空間,為了降低辨識度,甚至連保護所用的陣法都沒有,大能用神識也難以探測到。
沈濯清怎麼可能知道這種地方?
“以前偶然間闖入,便知道了這地方。”沈濯清簡潔地回答道。
随後他便轉過身來看向柳恣意。
“有什麼想知道的,盡管問吧。”
“師兄,也不願瞞你。”
此時望去,柳恣意才看清他的神色。比起在山門前,沈濯清的唇又蒼白了幾個度,周身的氣息微薄不穩,大概是壓制心魔抗衡後的結果。
從前意氣風發的大師兄,也能有這樣狼狽的模樣。
看着那張帶着陌生神色的臉,柳恣意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别的話來。
“坐下說吧。”
其他關心的話他一個字都吐不出口。
分明是沈濯清自個不愛惜自己。
坐下來之後,柳恣意還沉默着,那邊的沈濯清不知為何就已經擺上了紙筆,也不知是多久沒見過的東西了。
不過柳恣意并未多問,而是将心底已經準備好的問題直接問出了口:
“那日在宗門内,我們三人一同去後山,你是早就知道後山有危險,而同意與我們分開,是為了尋那千仞草的解藥,對嗎?”
這個猜測本就幾乎已經确定,柳恣意隻是驗證。
而沈濯清也确如他所想般點了點頭。
不過動作略顯得僵硬而不自然,仿佛用盡全力才能打破阻撓着他做出回答的無形力量。
但至少他回答了。
“為什麼?”
柳恣意緊接着問,目光鎖定沈濯清,不放過他身上一絲一毫的異樣。
“……”
他看到沈濯清張唇,卻似失聲般無法言語。
他的身子忽地顫抖着垂下臉去,看不清他的神色。
隻有那隻手按在了剛取出的紙筆上。
那筆在沈濯清指間用靈力運轉,在白紙上書下幾個字。
那幾個字的筆畫倒序,字形扭捏,半點不似平日裡沈濯清優美遒勁的字迹。
還未等沈濯清寫完,那隻手便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連帶着本就佝偻着身子的沈濯清也發出難以隐忍的悶哼,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壓力。
柳恣意見到他身上萦繞的黑霧,心頭一驚猛地擡手按住了沈濯清,撥開那筆。
這一碰才知曉,沈濯清方才握筆已是強弩之末,此時如觸底反彈,整個人猛地脫力,伏在了方桌之上。
“師兄——”
柳恣意站起身去扶他,卻被沈濯清推開,擡手按住方才寫過字的白紙朝他那邊推去,連頭都擡不起來,啞着氣音道:“……看這裡、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