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進來立在一旁靜候皇帝的旨意。
撲在地上的宮女瑟瑟發抖,呼天搶地的大喊冤枉,仿似下毒這事兒已經闆上釘釘。
但李固并非昏君,即使是個小宮女,身份低賤,他也不是張口就道“拖下去斬了”或是“打入天牢”一類的話,而是将原本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去牽一條狗來。”
艾菲明白他這是要讓狗來嘗嘗那盅燕窩。
她此刻什麼東西都已經吃不下去了,心裡七上八下。
要是這盅燕窩被證實真的有毒,那其他的食物呢?有些毒并非吃了之後就當場斃命的。她已經吃了好多東西,也許明早床上就是一具死翹翹的屍體了。
可轉而又想,真要是死了的話,說不定這夢就醒了,再不必待在這鬼地方遭罪。
侍衛領命而去,宮女也許見哭喊無望已經哭聲漸歇。
李固看艾菲神情委頓,輕聲安撫她不要擔心、不會有事、他也吃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雲雲,實屬難得,艾菲無言聽着,突見一道瘦弱而矯健的身影蹿出殿去。
定睛一看,嚯,正是先前那跪在地上柔弱可欺的小宮女。但此刻看她這逃竄的速度,堪比施展了淩波微步。
艾菲站起身來,指着門口瞠目結舌:“她,她,她跑了!”
然後看稀奇似的,追了出去。
“艾菲!”李固怕她有事,也跟着追出去,“不用你追,她跑不了!”
二人跨出殿門一看,那小宮女跟隻被逼急了的兔子似的,到處亂竄,但都被暗衛們逼了回來。
她陡的大叫一聲,眼也不眨的朝一根廊柱撞了上去。
艾菲被震懾住了。
這一幕原本隻在電視上看過……
那不過是做戲。
李固急叫:“快攔住她!”
一撞之後,那宮女額上撞出了一個大包,沒死成。渾渾噩噩欲要再撞第二次,動作已明顯慢了很多,因而被侍衛伸臂擋住,撞在一塊肉上,更死不成了。
衆皆以為她該束手就擒,誰知她被侍衛拖着走了兩步後,突然兇悍的掙脫掉侍衛的鉗制,竟往艾菲這邊沖過來,張牙舞爪。
艾菲看她披頭散發,額角流血,陰狠的眼神兒死死瞪着自己,猶如厲鬼尋仇,吓得尖叫着回身就往李固身上撲。
耳聽見身後一段凄厲的控訴:“奴婢也是被逼的!奴婢隻想好好的活到被放出宮的那一天,為什麼這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做奴婢的難道真是天生命賤嗎?爹、娘,女兒不孝,你們的生養之恩唯有來世再報了!”
生命如蠟燭被吹滅,世界陡然沉入黑暗的深淵。
艾菲聽那話尾不對,扭頭看去。
李固也已察覺了,喝道:“她想自絕,快阻止她!”
但為時已晚。
晦暗的光線中,艾菲清清楚楚的看見那名宮女從一個鮮活的人真的變成了一具新鮮的厲鬼---她的嘴角緩緩溢出血色液體。
“啊啊!”
艾菲一聲驚叫,吓暈在李固懷中。
“皇上,她咬舌自盡了。”
宮女已畏罪而死。
其實,她應該也知道自己早晚都是個死。已經被皇帝察覺,即使不會被用刑逼供而死,也會被幕後主使之人殺了滅口。
她自己選擇死了,一定是主使之人用了她的家人威逼利誘,死她一人保全家,或是她成功幹成了這件事情,全家雞犬升天。
現在好了,她死了,死無對證。
那麼,這是要毒死誰?艾菲?還是他?
宮中一定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今晚住在漪瀾殿,毒死誰都有可能。
毒一定不是在禦廚房裡下的,定然是半道上将毒摻進燕窩中。唯血燕窩最不容易輕易就瞧出下毒的痕迹來。
那燕窩的味道和顔色都很濃郁,就算已經吃進嘴裡也覺不出異樣。
這又是一出後宮裡的無頭案,李固十分疲憊。
他習以為常,可憐懷裡這個女人第一回經曆,一定吓壞了。
艾菲像八爪魚像菟絲花牢牢纏在他身上,他也抱得手臂酸麻、僵硬。
許久之後,李固試着将懷裡的人的腦袋撥開了些看看。
艾菲已經不知何時睡着了。
隻是,臉上猶有淚痕。
“……”
李固無比愧疚。
艾菲說得對,他這個皇帝當得真的不咋樣,他連個女人一夜都保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