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些什麼?”徐寂甯問道,他在想事情。
南有音在想的事情與徐寂甯所想的事驚人的相似,她說:“我在想我們到底算不算夫妻。”
徐寂甯猶豫了一下,開口時聲音有些啞:“三姐活着的時候常說隻有不因父母逼迫兩心相許的人才可以結為夫妻,松梯說明媒正娶,同床共枕,便算是夫妻。”
“那我們呢?”南有音不依不饒地追問。
沉默了很久之後,枕頭的另一側才傳來徐寂甯的聲音,他說:“……或許算吧。”
“或許?”南有音重複道,這兩個字在她的唇舌轉了一圈,她咀嚼揣摩,腦海裡莫名浮現出南玉振那句“你看,他對你也就不過如此”。
徐寂甯有些心虛,他還沒想好南有音如果繼續追問“或許”他該怎麼回答,但南有音隻是幽幽一歎。
南有音想起了弟弟南玉振,繼而想起了父親的囑托。
她轉過身來,面朝徐寂甯:“我爹本想問問你玉振的事兒,但酒席上他先醉了。”
徐寂甯困惑:“玉振有什麼事需要問我。”
南有音向來直截了當:“我爹說玉振讀書不行,科舉無望,想麻煩你爹将來給他謀個一官半職的,他說讓我探探你和你爹的意思,所以你是什麼意思呢?”
徐寂甯沒明确說他什麼意思,他含含糊糊說父親和大哥其實都考過科舉,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二哥雖然沒有科考,卻也聲名遠揚,是皇帝親自欽點的修史官。
南有音覺得徐寂甯沒有說道點子上,她指出道:“可是你現在的官職是靠爹的門蔭吧。”
徐寂甯稱是,又說:“我雖不如大哥和二哥,靠着父親門蔭入仕,但我也是規規矩矩讀過幾年聖賢書的。”
南有音算是明白徐寂甯拐彎抹角一通話的意思了:“你是嫌我弟弟書讀得不好。”
徐寂甯沉默了,這次不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好,而是表示默認。
南有音當然知道南玉振在四書五經上一塌糊塗,甚至連她也比不上,她有時候也奇怪弟弟難不成真是個榆木腦袋,南老爺更是唉聲歎氣,他貧苦出身,寒窗苦讀沒幾年,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在讀書方面可謂聰明絕頂。
當年為了節省費用,南老爺親自教導兒女讀書,但教着教着,女兒勉勉強強合上跟得上他的節奏,兒子則完全爛泥扶不上牆,他氣得七竅冒煙,跟夫人說有些錢就得讓别人掙,專門給南玉振請了一位博學多識的老先生,然而情況也沒有好轉太多,那位老先生更是搖頭直接說南玉振壓根就不是讀書的料。
雖然南玉振讀書不行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徐寂甯這樣暗戳戳地指出來還是讓南有音有點生氣,可能出于護短的心理,也可能因為她品出幾絲徐寂甯瞧不上自己弟弟的感覺,她替弟弟辯護道:“他隻是讀書不好,又不是什麼都不行。”
徐寂甯則用委婉的話語表示玉振連最簡單的讀書都做不好,其餘也未必能好到哪裡去。
南有音不服,她說鄉裡好多人連字都不認識,也不妨礙他們是勤勞善良的好人。
徐寂甯卻說鄉裡人不識字不讀書,所以有時愚昧至極。
南有音在黑暗中遲緩而困惑地眨着眼睛,但黑夜蒙住了她的眼睛,使得她什麼也無法分辨,她感到茫然無措,完全不相信那些高高在上惹人惱火的話語是她的甯哥哥說出來的,于是她問:“是不是玉振說話太刻薄了,你對他有意見,才故意這麼說的?”
徐寂甯說:“我跟他計較什麼,我同他那麼大時,雖然沒有他那麼刻薄,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南有音感到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她強撐着追問:“那玉振的事你會幫忙嗎……”
“有音,”徐寂甯輕輕歎氣,“今天你忽然——”
他不好意思說南有音今晚忽然突然這麼主動。
他輕咳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疲倦:“——忽然這麼反常,該不會是為了南老爺和玉振的名利仕途吧,當初南老爺把你嫁過來,恐怕不是沒有攀附權貴的心思。”
南有音很久沒說話,再開口時聲音聽起來很是傷心,她聲音顫抖,像是在質問一般輕聲道:“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嗎?還是覺得我是為了你家的權勢嗎?”
徐寂甯沉默了一會,不忍心看南有音肩膀顫抖個不停,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但擡手做了他所能做出的最親昵地動作,像他小時候的大哥二哥常對他做的那樣,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我知道的,睡吧。”
南有音的聲音又悶又小:“真的嗎?你真的知道?”
“嗯……”
“我喜歡你呀,甯哥哥。”南有音喃喃道,“你看得出來吧……”
“……我知道。”
無奈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