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徐寂甯不知道母親要說什麼,但母親臉上這般驚亂無助地神情他曾見過,過去大哥同母親坦白時母親就是這樣的神色。
他忽然明白過來,急忙說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和大哥一樣?不是的,我和大哥不一樣,我不喜歡男人。”
徐太太呼吸漸漸平穩了,她放下捂在胸口的手,臉色蒼白,好像剛經受了一場拷問一樣的筋疲力盡。徐太太會這樣激動其實也不能完全怪她,她的兒女們在婚姻上确實不讓人省心,她常說他們人和名字一樣的古怪。
徐緘平不必多說,徐默安向皇帝讨的賞賜是為未婚妻子另擇夫婿,徐靜祺在世時總是嚷嚷什麼自由戀愛,現在輪到了徐寂甯,不曉得他和南家姑娘是怎麼回事,但好歹不是跟徐緘平一樣,總歸是有辦法的。
徐太太松了口氣,又說道:“你既然與緘平不一樣,那為何成親這麼多天了,同有音依舊……”
徐寂甯垂下眼簾:“我與她又不怎麼熟悉。”
他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總覺得一切清楚之前,缺乏情感基礎的男女□□似乎不那麼水到渠成。
徐太太沒忍住輕笑一聲:“你和她都是夫妻了,還有什麼不熟?”
徐寂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母親的話,他不知道他和南有音究竟是什麼關系,大家說他們是夫妻,大家也說大哥和大嫂是夫妻,可徐緘平和宋知落卻是最不像夫妻的兩個人,大哥和大嫂隻是被那些禮教捆在一起而已,他不知道他和南有音是不是也被什麼東西捆在了一起。
離開母親院子,提着燈往自己的院子去的路上,徐寂甯仍在思索。
他在想南有音甘願嫁給随時會病死的他,又在想今晚南有音發火的模樣,有些懊惱自己惹她不高興,卻又不明白為何她會不高興,他不過就是說了幾句粗糧難吃和當官辛苦的實話……
院子裡南有音與松梯仍在說話。
“小甲和小乙,”南有音扶着有些犯瞌睡的腦袋,“他們知道自己本應該姓薛嗎?”
“當然是不知道的,”松梯說道,“太太的意思是不要說出去,就當兩個孩子是徐家的罷了,說起來他們的名字還是太太起的。”
“難怪他們一個叫‘甲’,一個叫‘乙’,名字這樣随意,”南有音輕輕歎了一聲,“難怪我剛嫁過來時,太太就說什麼日後徐家要指望我之類的話,那時我還奇怪大哥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太太還指望我什麼。”
“可是話說回來,”南有音又問道,“太太這樣的人怎麼會允許别人的孩子養在徐府,還是兩個。”
“聽說是大少爺親自求的太太,”松梯低聲道,“大少奶奶與大少爺成親快兩年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太太有些着急了,整日找大夫,大少奶奶天天喝藥調理身體,大少爺看不下去,便跟太太說了是他的問題,大家不知道他怎麼跟太太說的,總之從哪之後太太就不再管他們夫妻的事了,也不去管大少爺和小崔太史的事。”
“大少奶奶和薛家大公子應該是前些年才有的聯絡,具體怎麼我不清楚,”松梯皺眉回憶道,“我隻知道大少奶奶肚子顯懷後大少爺又跟太太說了一次話,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勸的太太,太太徹底什麼也不管了,她的意思應該是隻要别鬧得京城人盡皆知,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兩個愛怎樣怎樣。”
“可是他們好像不在乎别人會不會發現。”南有音想起盒子燈絢爛煙花下相視一笑與淺淺一吻,想起河堤花燈下的言笑晏晏與十指相扣。
“不對,他們在乎……”南有音又困惑地想起宋知落看到她時的慌亂神情,以及大哥那時的落寞與慚愧,“可那是為什麼?他們明明不願旁人察覺,卻仍在萬人叢中與對方含情脈脈。”
松梯給不了答案,她溫順的眸子永遠充滿包容與溫柔,她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一下南有音:“少奶奶,今夜好好休息。”
在溫暖的懷抱裡,南有音在寒風中驚疑不定了一夜的心終于複歸平靜了,當那些驚訝或者驚吓褪去後,身體的疲倦占據了上風,她漸漸困得睜不開眼了,松梯替她掖好被子,悄悄離開了。
徐寂甯回到房間時南有音已經睡得很熟,他看着自己書桌上兩個醜陋的泥人眼皮抽了幾下,最終沒說什麼,蹑手蹑腳爬上床,然後躺下,拉起那床花花綠綠的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忍不住納悶南有音的審美取向怎麼這樣差,她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怎麼跟鄉野村夫一樣。
夜半時分,徐寂甯被南有音的說話聲驚醒了。
南有音在說夢話,她急切地說:“我知道為什麼了!他們真心相愛,所以情到濃時總是情不自禁。”
徐寂甯在琢磨南有音這是夢到了什麼,卻忽然聽到她的質問:“那我們呢甯哥哥?你總是躲開我的目光,也從不與我十指相扣……”
“我們算什麼呢?”南有音的夢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徐寂甯在黑暗中盯着床帏,很久都不能再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