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南有音一笑她那紅彤彤的嘴唇就會使徐寂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日梅花園的紅梅,回想起南有音唇瓣掠過他的唇側的微妙感覺,這讓他白淨的面龐有點發熱。
南有音注意到了這一點,直接問道:“你的臉怎麼紅了?”
“咳,被辣的。”徐寂甯找借口道。
南有音看着他,然後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徐寂甯再一次問出這個他常問的問題時,除了感到莫名其妙外還感到幾分悠遊自在,可能是因為街上的風暖暖的,吹得他很舒服,也可能是因為南有音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模樣很讨人喜歡,總之他也微微笑了。
南有音說:“你這個樣子很好笑。”
徐寂甯的嘴唇似乎比南有音紅的還要厲害,剛剛吃飯時他還被辣椒嗆到了,嗆得眼尾現在還是帶着淡淡的紅色,好像哭過一場。
南有音思索片刻後說道:“你這個樣子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什,什麼啊!”徐寂甯覺得自己的臉更紅了。
南有音大聲笑道:“現在像是被調戲了的小媳婦啦!”
“你不要再說啦!”徐寂甯看周圍人來人往的,時不時有路人好奇的看向他們,登時感到更加窘迫了。
“甯哥哥,”南有音湊近,小聲道,“現在你的臉熱得能炒雞蛋了。”
“有音!”
南有音笑個不停。
她和徐寂甯繼續往前走,走到一條人多的大街上,街上有一個瘦弱的男子在乞讨,男子很瘦,皮膚很黑皺紋也很深,南有音一看就知道他是辛苦的農戶,他顯然也注意到南有音與徐寂甯了,注意到他們身上的綢緞與這一片的貧瘠格格不入,他拖着兩根伶仃細腿到兩人面前,請求施舍。
南有音看着他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一時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倍感不忍,徐寂甯卻覺得奇怪:“現下一無戰亂,二無災荒,怎還會有人乞讨。”
徐寂甯的想當然的想法刺痛了南有音,她的兒時也是沒有戰亂和災荒,但她也一樣的颠沛流離,她主動捐了一點碎銀子給那人,然後對徐寂甯說道:“即便是太平年月,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徐府一樣吃喝不愁。”
徐寂甯卻說:“本朝太平盛世,即便比不了徐府,但百姓都可以勤勞緻富,那人有手有腳卻還要乞讨,分明隻是懶惰,你為何要給他錢?”
南有音無比震驚地看着徐寂甯,她語氣尖銳起來:“窮困,疾病,勞役,賦稅,哪一個不像座山似得壓在百姓身上,稍有不慎就會壓垮一個家。”
“窮困便多勞動,生病便找郎中,勞役也不是年年都有,賦稅也不過十中取三,”徐寂甯有些茫然,“怎麼會像山一樣呢?”
片刻後,他恍然大悟一般說道:“該不會是鄉下人不讀書不識字,沒有精打細算的意識,所以才不懂得經營生活,如果這樣的話,隻能怪他們自己——”
“你不要再說了!”南有音打斷了徐寂甯,她終于覺得忍無可忍,胸膛猛烈地起伏着。
乞讨的人分明瘦弱不堪,百姓的生活與京城權貴可謂雲泥之别,可徐寂甯話裡話外毫無悲憫,她覺得他在這一刻将京城子弟高高在上且自以為是的一面表現的淋漓盡緻。
南有音怒氣沖沖地瞪着徐寂甯,徐寂甯在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前退縮了,但這雙眼睛隻狠狠瞪了他幾秒中,接着困惑地眨了眨,伴随着怒火的熄滅,其中的光澤漸漸黯淡了,透露出的無盡茫然與落寞,讓徐寂甯也覺得心揪。
“有音?”徐寂甯有些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問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你不要再說話了……”南有音有氣無力,她已經不知道是徐寂甯第幾次有意無意地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态度。
“真奇怪,”南有音喃喃自語,“你是我的甯哥哥嗎……”
南有音沉默了一小會兒,眼睛驟然發出像是煙花一樣轉瞬即逝的亮光,她好像有些驚恐,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她幾乎是喊叫一般沖着徐寂甯說道:“你不是!”
她就轉身跑了,她不敢再看徐寂甯了。
這一次沒有人來安慰她了,也沒有什麼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她隻好一直想,得出那個她早就發現但遲遲不願承認的結論。
她确信徐寂甯的眉眼與她當年所愛慕的那個少年無異,縱然他溫和,腼腆,滿懷熱忱,對她也還不錯,但她也确信雙眉眼背後居住的不再是當年那個對待一切都平等溫柔,願意主動牽起她這個鄉下姑娘布滿凍瘡的手的少年了,她的甯哥哥變成了京城高高在上,不懂民生疾苦,俯視衆生的官宦子弟徐寂甯,所謂的心上人無非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
而她,也被困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