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抵達白坪州後,薛停将南有音與徐寂甯好吃好喝的安頓在客棧之後,就再也沒了蹤迹,沒有傳達什麼新的指示,也沒有說要兩人在白坪州待到什麼時候。
一晃十多天過去了,南有音将城中心逛了個遍,漸漸覺得無聊起來。
“徐寂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京城呀?”她百無聊賴地扇着扇子,“我有點想家了。”
徐寂甯身體已經好了很多,灰白的臉終于恢複了幾絲血色,他又重新淘換了一本嶺南的地方志,天天埋頭苦讀,時不時記錄點什麼。
南有音看過徐寂甯記得東西,大多是什麼佃租田賦之類的,挺沒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應該快了,等朝廷料理了永安王的事,你我差不多就該走了。”徐寂甯從書中擡起頭來,問道,“永安王府就在白坪州,你天天出去逛,有聽到什麼消息嗎?”
南有音懶散地打了一個哈欠,說道:“我隻找吃喝玩樂,才不想管什麼朝廷政治。”
徐寂甯有點不認可:“事關朝廷,總應當稍稍留意。”
南有音不以為然:“過去爹教我讀書的時候,我憧憬那些清官廉吏,問爹我能不能當官參政,我爹說朝廷是一汪臭水,滋生蚊蠅,叫我不要靠近。”
徐寂甯微微蹙眉,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話了,他見到的南老爺懦弱谄媚,與南有音口中的大不一樣。
“你爹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徐寂甯揉了揉眉頭,他有些搞不清南老爺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論是對是錯。
“我爹可是很聰明的呀,他不到二十就考中了進士呢,你可不要小瞧了他。”南有音趴在窗台,懶洋洋地望着街道,白坪州的街道上永遠有行人,隻是不論男女老少,都像是被太陽烤蔫了一樣,無精打采,跟南有音一樣懶散無力。
兩天後的清晨,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中,身穿甲胄的士兵忽然湧入了白坪州的大街小巷,城中氛圍陡然一變,路上行人低着頭,腳步匆匆。
白坪州内外已經傳出了消息,朝廷的兵馬封鎖了永安王的府邸。
第三天清晨,南有音趁着夏天的毒太陽還沒徹底升起來,出門一趟,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往同一個方向趕,她實在好奇,就跟了上去。
走了好長一段路,人群将巷子裡擠得水洩不通,衆人的議論聲嗡嗡不絕。
南有音費了好大力氣擠到前面去,愕然發現來到了永安王府所在的街道。
王府被朝廷的士兵包圍了,那些雕梁畫棟無比氣派的殿宇在冷冷兵刃下無比的寂靜蕭索。
街道的一頭出現了一些大動靜,人群紛紛避讓,南有音也在推搡中被擠到了一邊,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
她踮起腳,往人群閃出了空地看去,遠遠地看到了好久未見的薛停,他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周身散發出的冷峻叫人不敢靠近。
薛停之後是幾輛囚車,為首的巨大的囚籠中是一個披頭散發隻穿着裡衣的男子,帶着沉甸甸的枷鎖,低頭跪着。
人群中的議論聲漸漸小了,最終消失了,隻剩兵卒囚車行進的聲音。
忽然,街邊樹上傳來了刺耳的蟬鳴,這驟然響起的聲音似乎讓圍觀的衆人大夢初醒一般的意識到了什麼。
一個顫巍巍地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那聲音凄厲又憤慨:“是王爺,那是王爺!”
人群躁動不安起來,有惱怒的,有困惑的,也有害怕的。
“怎麼回事,白坪州難道要變天了?”
“王爺犯什麼罪了,怎麼這樣?”
“我之前聽說朝廷要度田和重編戶口,該不會是因為……”
“這些朝廷的狗官憑什麼關押王爺!”
王府周圍的士兵紛紛握住了佩刀刀柄,唰地一下抽出利刃,肅穆的殺氣又讓一切重歸沉寂。
凝重的烏雲籠在白坪州的上空,遮住了剛剛升起不久的太陽,沉滞無風的悶熱天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随着囚車逐漸逼近,一切都更加凝滞了。
忽而一陣微風吹過,吹得人群衣帶簌簌作響,不知是誰起頭,百姓無聲地跪倒路邊,黑壓壓一片,比天上的遮天蔽日的雲還要寬廣深沉。
過了很久,直到臨近正午時分,南有音才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客棧。
早晨時天邊聚攏的厚重雲層已經散開,南有音坐着桌邊,看着陽光熱烈地照進窗子裡,忽然産生了一些很不真實的感覺。
“有音,你怎麼啦?”徐寂甯發現南有音失魂落魄的。
南有音喃喃道:“我看到薛大人包圍王府,用囚車帶走了永安王了。”
徐寂甯沉默一陣,說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藩王私藏兵甲,足以定性為十惡不赦的謀逆大罪。”
“十惡不赦?可是百姓都跪下為他求情。比起朝廷,百姓更愛戴他。”
徐寂甯默然以對,嶺南數日,他與南有音都探知了永安王愛民如子。
“還有,”南有音顫聲道,“我看到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