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甯帶來的好消息是關于南有音寫于嶺南途中的話本子,他跑了幾家書鋪,到有一家不計較作者名氣,願意收了,隻是不願意出高價,徐寂甯猶豫一番,隻将那本《結同心白首相見終不識》賣了,得了十兩銀子。
“這是得來的錢。”徐寂甯将銀兩堆在南有音面前,銀光閃閃的,映地她眼睛亮亮的。
“十兩銀子!”南有音兩眼放光,摸了一塊銀元在手裡掂量,那種沉甸甸的分量感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隻是十兩,”徐寂甯不甚滿意地搖搖頭,“我覺得你寫得話本子遠不止這個價格,不過我與書鋪老闆說好了,若是這一次的話本子銷量好,下次再去就六四分成。”
“十兩銀子也好,一兩也好,甚至一吊錢也行,”南有音手裡攥着銀元寶,激動道,“總之,我能賺錢啦!”
徐寂甯道:“你賺錢做什麼,隻徐府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就夠你用上幾輩子了。”
南有音想了一下,又說道:“好像也不是賺錢不賺錢的,就是我終于找到一個——”
“該怎麼說呢?”她歪着腦袋思索道,忽而燦然一笑,“對啦!是找到了一個證明我的價值的渠道!太太和母親總是催我快點生孩子,有一次我循着你告訴我的,跟太太說府中女人的價值不應該隻是生兒育女——”
南有音驟然停住,望着徐寂甯道:“其實這句話應該也是三姐姐說的吧?”
“是她說的,為了反駁母親要她嫁人……”徐寂甯點了點頭,又說道,“她也對我說過,懇請我在日後,尊重、敬重我的妻子,對她平等以待。”
他垂下眼簾,心裡不太确定自己有沒有做到。
南有音則繼續說道:“當時我用你說得話去堵太太,但太太地反駁叫我無話可說。那時我也被她說服了,後來你回家之後,我還跟你說,你當時好像還不怎麼樂意,說我見識淺薄,真氣人,于是我問你那我的價值在哪裡,你又說不上來!”
南有音提起往事有些義憤填膺,徐寂甯底下頭,小聲道歉:“抱歉,有音,那個時候我……可能像你說得那樣,太高高在上了,我會改的。”
他還記得那日南有音生氣又委屈的模樣,一雙眼睛黯淡沒有神采,像兩顆渾濁的玻璃珠。
“還好啦,”南有音倒也不怎麼在意過去的事,說道,“當時你還安慰我說我可以學會騎馬,然後去很遠的西域呢。你記得嗎?我還問你會不會陪我去呢。”
徐寂甯幾乎不假思索道:“我會陪你。”
南有音很開心道:“你能這麼說我可高興啦,之前我想不到什麼辦法能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手裡也沒有錢,所以我隻好問你願不願陪我去。你當時答應我了,但我也知道,你又不怎麼喜歡我,我也不想勉強你,更何況你還要忙朝廷的事,那會有那麼多閑工夫,我可不想等你七老八老不做官兒了再到處玩。”
南有音捧着銀錢,眼睛閃過商人一般精明的光澤,笑意盈盈:“但是現在,我可以自己賺錢啦!雖然少,但好歹是我自己賺的。”
她扭頭對徐寂甯說道:“說不定日後我可以不用依附你啦,隻要我有了錢,我就可以自己走遍四方了!”
徐寂甯見到南有音開心,自己也挺為她高興,但心底仍由不住有一點落寞,像是一場毛毛雨。
他忍不住問道:“如果到時候我也想去怎麼辦?”
“那就更好啦!這樣我就不用孤零零一個人了,”南有音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輕快地說道,“你可以作為朋友跟我一塊去。”
徐寂甯輕微地點了點頭,小聲道:“走之前我肯定會準備好的,不會再讓你像去嶺南一般受苦了。”
南有音卻笑道:“這些都是後話啦,現在我還沒攢夠銀子呢,而且你跟我到處遊玩的話,不當官啦?”
徐寂甯神情有些閃爍,給不出确切地答複。
今日他面見皇帝,問起嶺南賦稅改革一事,皇帝含糊其詞,隻說他此前呈遞的奏折有些漏洞,叫他再做修改。
這不是他頭一次與皇帝提起這事了,皇帝的态度始終模棱兩可,饒是他在官場再不開竅,他也看出來了,皇帝對他的提議毫無興趣。
他是沒忍住為了嶺南百姓分辨幾句,皇帝卻問他知不知道嶺南永安王定了幾條罪名。
他在刑部當差,當然知道,一條一條呈上。
其中第一條是謀逆,第五條是越權行事,不遵朝廷規制。
皇帝陰沉道:“你知不知道罪名裡第五條是什麼意思?永安王在嶺南施行的賦稅法是越權行事,你現在讓朕依照永安王的賦稅法修改稅制,豈不是變相承認永安王沒錯?”
皇帝地眼睛探究着他,烏黑的瞳仁,密不透風。
徐寂甯卻說罪名是陛下安置的,為了嶺南的百姓,第五條罪行删了也無妨,況且永安王……
他小心翼翼瞄了皇帝一眼,看不出喜怒,繼續說道:“況且永安王愛民如子,在位期間做了許多有益百姓之事,變更稅制便是其一,何不将功抵過,免了他這條罪名,也令嶺南衆人得以安心。”
皇帝眯起眼睛,他分明沒有動,但威壓卻讓徐寂甯額角冒汗,使他很滑稽地無端想起了自家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