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你這是又在為嶺南的罪人求情。”皇帝聲音陰恻恻的，“我說過的，誰再為他們求情，就與他們一樣的死罪。”

徐寂甯心頭一揪，但砍頭的恐懼還沒來及蔓延至全身，皇帝就先笑了，他站起來，親切地拍着徐寂甯的肩膀，朗聲道：“徐卿，你年輕有為，将來必為肱骨，朕怎麼可能殺你呢！你在嶺南立下大功，朕可一直很看好你。”

從嶺南回來之後，徐寂甯的仕途确實忽然無比暢快。

皇帝開始說他有功，稱贊他是少見的年少有為，詞句中滿是賞識，甚至隐約暗示許他高位，說什麼門下侍郎裡一位快到了緻仕的年紀了。

徐寂甯不得不承認皇帝很有手段，幾句話勾得他對權利起了欲望。

從嶺南回來之後，伴随着皇帝的青眼，他在朝廷的地位仿佛也水漲船高起來，過去排擠他的官員忽然對他殷勤有禮，甚至也開始有人繞過父親徐朗，專程送禮結交他了。

最近朝堂上的一帆風順确實讓徐寂甯有點飄飄欲仙，他覺得自己有點被繞進漩渦裡了。

他已經忍不住想倘若官階更高，權利更大，他也就不至于在朝堂人微言輕了，他會有更多的方法或者手段，去實現他幼時讀書所學的忠君為民，為天下萬民謀得更多福祉，絕不至于像當今幾位大人那般屍位素餐。

但他有時候也會想，他所想得會變成現實嗎？

他确信現在那些身在高位滿頭華發的官員裡，在同他一樣的年紀裡，一定有着同他一樣的想法，隻是不知道什麼緣故，當真到了少時夢寐以求的高位時，卻抛棄了少時一片赤熱的理想。

他想起南老爺南晨頌的話了，南晨頌說朝堂是一片泥濘不堪的爛泥，最好不要踏足染指。

徐寂甯沉沉歎了一口氣，告訴玉振的事有些眉目了。

他突然提起這事，叫南有音小小驚訝了一下：“你真給他想法子去了？”

“嗯……”

雖然這種找些關系為親戚子侄某個閑差的事在京城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但徐寂甯自己去做，總覺得有點不自在。

“徐寂甯，你怎麼會答應給玉振找一個差事呢？”南有音問道，“你過去一直不願意的。”

徐寂甯眼睛裡閃着疲憊的光澤，輕聲道：“因為你啊，有音。”

“我？”南有音警覺起來，“你不要把鍋甩到我的頭上，我可沒有逼你。”

“我知道，”徐寂甯抿嘴微微笑了一下，“是我自願的，隻要你想的，我都願意去辦。”

南有音心下一顫，臉上仍流露出些許茫然：“為什麼？”

“在嶺南你救過我多少次了，”徐寂甯道，“我總該報答。”

“因為這個啊……”南有音對這個所謂報恩的答案不怎麼滿意，甚至莫名有那麼一點點失落。

她忽然産生一個邪惡的念頭，壞笑着問道：“徐寂甯，為了救命之恩，我想要的你都會答應嗎？”

徐寂甯認真道：“我會盡力的。”

“那如果我要為害一方，禍國殃民呢？”南有音有些好奇，“你會幫助我嗎？”

徐寂甯搖搖頭：“你不會變成那樣的人。”

南有音不依不饒：“你想象一下，假如呢？”

徐寂甯眉頭皺起來了，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他想了很久，最後說：“我想不出來。”

南有音為他匮乏的想象力感到遺憾，換了一個說法：“假如我想要變成一個魚肉百姓的大壞蛋呢？”

徐寂甯好像糾結了一番，最終咬了咬嘴唇，說道：“那我會阻止你，然後，想别的辦法滿足你。”

南有音輕微地松了口氣，徐寂甯的答案說明他不至于因為她放棄理想抱負，她不希望嶺南的生死相依會成為徐寂甯的負擔。

徐寂甯卻冒出另一個荒唐到可笑的念頭，如果皇帝是魚肉百姓的……

他猛地止住這個念頭。

燭火照映在他的眼睛中，閃了閃，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