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村落是南有音幼時所居的故鄉——彤莊。
眼下正是清晨,尚未散幹淨的晨霧中飄着袅袅炊煙,寒風中裹挾着煙火與食物的香氣。南有音對這個場景非常的熟悉,不止是她在這個村莊生活了多年,也因為上一次被山雪困在山洞一夜後,下山時也是這樣的場景,不由得一陣恍惚。
“有音,我們再往哪裡走?”徐寂甯捏了捏她的手,讓她回神,這終究與過去不一樣了,現在她身邊還有徐寂甯。
“我帶你去看看我以前的屋子。”南有音輕快道。
彤莊這些年略有變化,她想了一陣子才想起該怎麼走,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沒有一個認出南有音的,南有音倒是認出了不少熟悉面孔,有些從小娃娃變成的大人,有些在她記憶裡依舊年輕力壯,卻早已兩鬓染霜,她稍稍打聽了一下小時候那些總心軟分她一點食物的婆婆嬸嬸們,年長的大都已經去世,至于年輕的,徐寂甯問她要不要去探望,她卻搖了搖頭。
“她們不會挂記我的,大概早忘了我,如果她們還惦記着我,”南有音快樂地笑了,“她們一定覺得我在京城過得很好呢,一輩子也不會再回到這裡了,就讓她們這樣想吧,要是她們挂念我,我願意讓她們想象中的我在京城快樂的享福。”
她帶着徐寂甯在村子裡走,最終在村子邊角處的一個窩棚前停下了。
她擡手,摸了摸那兩扇破敗到似乎隻要吹一口氣就會倒塌的門:“你看,這就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現在還在呢。”
歪歪斜斜的泥土牆,透風撒氣的稻草屋頂,徐寂甯幾乎沒法把這個玩意稱作房屋,他不知為何想起他第一次到京郊南家時,曾問南有音她家怎麼那麼寒酸,依照南老爺的官職不至如此,南有音說是他太沒見識,沒見過更小的房子。
“進去看看。”南有音從地上找了一塊石頭,三兩下敲下了鏽到隻是個擺設的鎖。
南門内早已破敗地不成樣子,屋牆塌了一半,隻剩下幾條房梁孤零零的立着。
“真怪,原來這裡這麼小。”南有音發現她與徐寂甯擠進這所破爛屋子後,屋内的空間所剩無幾。
她指了指殘留的土牆上一些模糊的痕迹:“我小時候會在這裡畫畫,我聽大人說外面的世界,我就畫在牆上。”
她指着一團黑色的方塊,對徐寂甯說到:“你看,這是我畫的平州酒樓,我睡覺之前就看着,等做夢時就能夢到了,這個帶着四根毛的圓球應該是我畫的一匹馬,我有時候會夢見我騎着馬,跑到很遠的地方。”
她見徐寂甯始終在打量這個破爛的小屋,便說道:“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至于叫你住這裡的,我現在看了都奇怪我小時候怎麼住得下去的。”
徐寂甯溫聲道:“我隻是想好好看看你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
他的手指拂過牆上模糊的畫作,原來南有音在這樣逼仄破敗的屋子裡萌生了策馬天涯的想法。
南有音随着徐寂甯默默注視着牆上壓根看不分明的畫作片刻,然後從随身帶的包袱裡翻出一卷大紅色的春聯,新麗鮮豔的正紅色喜慶極了,與這個落敗的院落極為不符。
“我小時候總是一個人過新年,肚子都不一定填飽,更不用提春聯了,”她笑着對一邊靜默的徐寂甯說道,“雖然現在不是年三十,你跟我現在在門上提起貼好春聯,我小時候的願望又有一個要實現啦!”
她與徐寂甯在北風裡忙活了好一陣,才将被風吹的獵獵作響的春聯服服帖帖的貼在搖搖欲墜的門上。
貼好之後,她在門口走來走出,多個角度反複欣賞,眼睛亮亮的,喃喃道:“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她立在寒風中看了好一陣,覺得貼上了一幅耀眼的紅色春聯,她的童年都跟着鮮豔起來了。
她确信将眼前的景色印在腦海裡了之後,攬住徐寂甯的胳膊,快樂道:“走,去霞嶺!”
他們二人費了一番功夫,最終用不菲的價格找到了一輛願意帶他們去霞嶺的牛車。在車上南有音操着一口方言與趕牛的老伯聊得很是開心,老伯問二人去霞嶺做什麼,南有音便說回家過年。
“我爹是霞嶺的。”南有音道。
大概是鄉下鮮有女兒回家過年的習俗,老伯困惑道:“眼下年關,你怎麼還帶着丈夫回父母家?”
南有音起了玩笑的意思,故意說道:“害,這還用說嘛,當然是他入贅我家啊。”
老伯聽後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意思,習以為常地點點頭道:“也是,這些年霞嶺發達了之後,村裡人都不願女兒外嫁,都是招贅。”
老伯臉上流露出一些羨慕:“哎,霞嶺人真有福氣,自從這個小村養出了一位京城的大官兒,整個村子就眼瞅着越來越好,以前還不是跟彤莊差不多的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