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漸漸傾斜，譚漓正看到樂姬見到新中榜的舉人，兩人一見鐘情，眉目傳情，相見恨晚。

樂姬在宴會上一邊彈奏出色的音樂，一邊悄悄偷看舉人，舉人也在舉杯夜宴之時偷看樂姬，隻是兩人目光都是錯開的，一直都沒有對視上。

譚漓等到這個節點，微微後仰，伸展因久坐而僵硬的身體。她放下手裡的書，走到另一張桌子邊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随意一瞥，看到遠處背對着自己的顧淩。

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位置。他側身歪着頭趴在小桌上，眼睛緊閉，像是睡着了。譚漓恍然察覺，看向窗外，此時外面的天色早已變了，已然過了一兩個時辰。

他，這是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譚漓不自覺地走了過去。她腳步很輕，動作緩慢，路過門口的時候看到門邊露出一角衣服的雲香，她站得筆直，腦袋時不時垂點着。

許是睡着了。

一陣穿堂風吹過來，譚漓耳邊的碎發随着風往後越去，站在門邊的雲香一激靈，忽然醒了。她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像是預料到譚漓現在不會出來，整理一下衣袖，又垂着頭繼續睡下去。

譚漓僵硬着身體，站在原地，緊張地看着雲香，好在她并沒有回頭看，也沒有注意到身後幾米處的動靜。

譚漓帶着心驚和心虛繼續厚着臉往東間走。

眼前黑色的帳幔被挂鈎禁锢在一邊，它的前面就是顧淩。以他的耳力，如果現在是清醒的，那一定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雖然已經極大程度上掩飾了。

譚漓本着如果被懷疑，就說自己是來看看你在做什麼的借口往前走兩步。沒有紗幔遮擋，眼前的場景全部暴露出來。

桌案上堆積的書本壘得很高，放置在顧淩是左邊，堪堪擋住一半顧淩的睡顔。譚漓輕巧地往前挪了幾步，走到桌案的前方，一步一景，顧淩的容顔從書堆中移出來。

他趴在桌上，腦袋放在臂彎處，歪着頭，眉頭輕皺，眼睫挂在臉上時不時顫動，顯然睡得并不安穩。

譚漓好不容易能有這個機會，近距離地觀察顧淩，以往這個時候要是顧淩還醒着，那她一定不敢直視他，因為心裡的小秘密而心虛得不敢看他。

她就這樣站在桌案的前面，靜靜觀看顧淩沉睡的模樣，見他一呼一吸，胸口微微起伏的模樣。

這裡不會有人進來，也不會被打擾。

顧淩高聳的眉骨在睡覺的時候也沒有懈怠，還是那樣高高的，與鼻梁對峙着。

良久之後，譚漓看得入迷，好像在睡夢中一般。她步子往前無聲地挪了兩下，現在與顧淩的距離好像更近了。

放在腿邊的手指因為等下要做的事情而緊張得輕顫兩下，她一隻手伸在空中，緊握的手忽然打開，手心裡殘存的溫度轉瞬之間便消失了。她的手在空中停滞幾秒，緩緩往沉睡的顧淩的眉間伸去。

她緊張得不敢出氣，這個動作似乎都是屏吸完成的。在即将接觸到眉毛的時候，譚漓忽然停頓住，那隻想要越矩的手停在空中，一動不動。

秋天本就是風多的時節，譚漓動作緩慢，甚至是僵硬，她停留的空隙的時候一陣清風順着顧淩右側開着窗戶中吹進來，輕輕拂過譚漓舉在空中的手指，帶來清涼、柔軟的感覺。

譚漓像是忽然被這一陣風吹醒一般，停下動作，眼中波光流轉，被她淺淺垂下的眼睫覆蓋。此時顧淩的眉間早已平靜，不似方才那般緊皺着。

譚漓舉在空中的手好像僵硬了，趁着自己清醒，順勢往下，想要收回。不免在心中苦惱道：“譚漓啊，譚漓，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譚漓在心中無聲地質問自己。封國規矩雖然不是很多，但也不允許男女之間私相授受，自己方才的舉動屬實是逾矩了。

這樣一想，譚漓心中瞬間暢然。這本就是不能做的。

她回收的手在途中加速，想要快些收回來，免得被别人看到。手指在途中走了幾秒，忽然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裹住。譚漓趕忙擡眼查看，發現顧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此時正握着自己方才伸出去的手。

他眼睛看起來有些迷離，看樣子是剛醒，眼睛裡充滿笑意，顯然是在得意，似乎在說“終于抓到我了”。

他的嘴角也噙着笑，就這樣握着譚漓的手，看着譚漓，一句話也不說。

譚漓眼中閃過一絲慌張的情緒，趕忙垂下眼，盯着地面，掩蓋眼中的情緒。

天呐，我這是被他逮到了？他幹嘛笑，肯定是在笑話我。

譚漓越想越郁悶，索性教育起自己來。

譚漓啊，譚漓，你要做壞事就趕緊做嘛，猶猶豫豫豈是大女子風範……

現在那隻想要犯罪的手還被他握着，要怎麼樣才能圓過去呢，方才想到的借口恐怕已經不管用了……

譚漓現在心中一陣心慌亂，眉頭不自覺地靠近，這個模樣落在顧淩的眼中甚是可愛。要說，她的心思，沒人比他更清楚。

如果今日做出這個動作的是别人，那他一定會懷疑那人居心不軌，試圖刺殺。可她……

自從相遇的第一天，她眼中那道明晃晃的亮光足夠證明一切。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當她被自己關在密室，哭得稀裡糊塗的樣子，總是回印在的眼前，心髒也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上面爬。

現在看她這副模樣，想來是在責怪自己，豈不知她心裡的小心思早已被看個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