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等人的船趁夜色離開郢州,沿漢水順流而下直入長江。丁靈中與唐煙各自去房間安歇,葉開憑舷而立,眼角餘光留意着周圍的動靜。江面逐漸開闊,但肉眼可見的水域内并無船隻跟随,月下江中,獨自身所立之處星點燈火,竟有些天地一沙鷗之感。足足走了三個時辰,江上才随着亮起的天光熱鬧起來,有早行的客船,亦有撒網的漁家,各行其道,有條不紊。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格外平靜的航程。沒有葉開與路小佳所擔心的種種意外情況,倒是丁靈中盼來了他翹首以待的回信。
信是南宮青的親筆,說他已日夜兼程趕回,會在金陵接應他們。
葉開向船工問過,他們距金陵,僅剩下大半日的路程。
這點讓衆人多少安了些心,丁靈中帶着點放松的姿态坐下,剛把上半身朝椅背微傾過去,就聽見窗外又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
唐煙起身打開窗,見一羽信鴿撲棱棱降落窗棂,腿上系着帶有唐門标記的細竹管。她取下竹管,抽出内封的字條,浏覽幾眼,就把字條大方地攤在桌上,以示毫無藏私。丁靈中伸頭去看,見明黃色的薛濤箋上,字迹平直端莊,内容也不長,先是囑她萬事小心,又說已通知大哥,不日将共赴須彌山莊與她彙合雲雲。
信的末尾,落款是一個藍字,墨迹中似乎隐隐透出玄青之色,與正文墨色有細微的差别,若非對光細看,極難察覺。
這個發現勾起葉開心中疑問,他不由探看唐煙神情,見她面色沉靜如水并無異狀,心中轉念,暫時把想問的話咽回去,再擡眸時,恰好瞥見丁靈中湊過來。
或許是他不經意間靠得有點近,唐煙下意識地把身子往旁邊挪開些許。
丁靈中也意識到失禮,忙坐直身體,低聲道:“抱歉,在下無意冒犯唐姑娘,還望姑娘海涵。”
唐煙回過神來,趕緊道:“無妨,丁公子可是有話要問?”
丁靈中看着桌面上的信箋,聲音裡含着遲疑:“信上所說的大哥,可是唐掌門長子唐嶽?”
“正是。”唐煙看着他道,“大伯父大伯母都對大堂兄寄予厚望,他的毒術武功,我等其他兄弟姐妹皆難望其項背,不出意外的話,他便是唐家下任掌門人。有他前來,丁公子可能全然放心了?”
丁靈中忙道:“唐姑娘誤會,在下隻是久聞唐公子之名,好奇多問一句而已,絕無半分輕慢姑娘之意。姑娘之能我等已有見識,便是唐公子不來,也完全使得。”
唐煙走到窗前放飛信鴿,回頭道:“我不過說笑而已,丁公子莫急。待大堂兄到時,我定好生為你引薦,以全你好奇之心。”
葉開道:“你稱唐公子為堂兄,信中卻直呼大哥,看來寫信之人也是唐掌門親生。”
唐煙輕聲道:“葉少俠果然缜密,三堂姐亦是大伯父所出。此番唐門出事,難保沒有内鬼,我們便約定傳信時在落款上做些标記,以防被人僞造消息,三堂姐的标記,就是這一絲靛藍之色。如此,葉少俠可還有疑慮?”
葉開笑道:“多謝唐姑娘解惑。”
他微微垂頭,暗自贊歎,這位唐姑娘之敏銳缜密,分明不在他之下。若不是南宮凰的毒非唐家人不可解,真該讓唐煙跟着路小佳和羅扇去連江總舵,也好多份照應。
葉開的擔憂其實不無道理,作為連江總舵的鄱陽水寨,據說步步設防,重重機關,武林中也曾有不少英雄豪傑為着各種理由試圖進入,然大多铩羽而歸,更有不慎丢掉性命的,能全須全尾到得總舵主展凝面前,百人中不過二三。
但作為即将闖入這龍潭虎穴的當事人,路小佳倒是絲毫不見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