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的摩風景優美、氣候宜人,盡管犯罪率常年居高不下,但這兒是個适宜養老的好地方。
尤其适合精神壓力大的人居住。
因為在這裡,你能輕易預約到各位優秀的心理醫生傾吐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生出的煩擾,解決情緒問題。
也可以選擇在午夜披起透明雨衣拿着小斧頭盡情釋放積攢了一天的負面情緒,解決情緒問題出現的根源。
貝特曼自從進門之後就感覺自己渾身難受,就像是有螞蟻在骨頭上來回爬動,四肢發麻發癢,頭就像馬上要爆開一樣的疼痛。
他極其痛恨自己沒有選擇讓這位醫生直接到他的家裡來。
否則他就可以放着《精選搖滾歌曲101首》,然後毫不費力地砍斷他心理醫生的脖頸。
貝特曼内心已是瘋魔了,可他一向覺得自己的自控力好得不行,居然還能懷着這樣險惡的心思與他的心理醫生談得起勁,絲毫不顯異常。
他的話很多,邏輯卻不怎麼樣,常常上一秒還在說同事們經常把他錯認成另一個人,名字和姓全部叫錯。
下一秒就開始抱怨現在的社會上金錢和科技異化了人們的内心,每個人孤僻冷漠根本不可能産生健康合理的社交關系。
漢尼拔充當了良好傾聽者的角色,偶爾傾吐出來的觀點讓貝特曼感到驚為天人,仿佛是他的知己。
“我遇到的人裡,他們自私自利、生性冷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羞恥。”貝特曼微微皺起眉頭,用此來展示他的鄙夷。
表情太劇烈了不好,臉部肌肉運動過頭了,皮膚會松弛,然後生出皺紋。
所以貝特曼有自己的一套表情管理系統。
他矜持地沖着漢尼拔笑了笑,繼續訴說着他的怨怼。
“有一天,我們在多西亞餐廳用餐,你知道的,這是全紐約最好的餐廳,沒有之一。”
“我對他們說,嘿,知道澳大利亞每年有多少袋鼠因為環境污染而不得不在秋季進行大遷徙嗎?”
貝特曼用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突然站起來臉色陰沉地望着漢尼拔,咬牙切齒地說道,“随後他們就笑了起來,而我每天就這群除了賺錢以外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在一起!”
“這對環境保護的意義重大!關系到了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而不隻是袋鼠,他們長了一對對藍色眼睛,除了自己以外什麼都看不見!”
漢尼拔溫和地觀察着這股快要壓抑不住的瘋狂,聲調和緩地問道,“你的同事已經是思維固化的成年人了,你認為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去改正這一點呢?”
“或者……讓你自己融入如此惡劣的環境。”
“惡劣”這個詞的發音尤其清晰,貝特曼很是贊同這個說法,完全中肯,他現在甚至有些喜愛漢尼拔了。
當然不是像那些渾身都長着艾..滋病菌的基佬那樣的喜愛,這是對同類的欣賞。
“融入!”
“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貝特曼的情緒很是激動,但他看見漢尼拔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時,他理了理西服下擺重新坐了回去。
這樣是為了避免西服在坐下時被壓出褶皺,貝特曼每天都在盡量讓其他人眼中自己的穿着看起來精緻美觀。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說着。
“首先,我和他們并不是一類人。”
貝特曼認為那樣的生命不能夠被稱作有思想有智慧的人,他們是種豬,隻有貝特曼自己才能稱得上是人。
不,他也隻是看起來有血有肉。
貝特曼焦躁地抓了一下純木芯的扶手,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在皮面上留下了細小的劃痕。
他沒有注意到這個,隻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了起來。
“讓一個成年人洗心革面的唯一方法,就是殺了他!”
貝特曼笑得燦爛,他看向漢尼拔·萊克特,仿佛在尋找另一個可供支撐的精神錨點。
他所能看見的神情和前一分鐘的幾乎沒有變化,或許是眼神裡多了一絲贊許的笑意?
“你想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嗎?”貝特曼興奮又狂熱地追問道。
沒有留下絲毫可供回答的時間,他飛快地揭開了謎底。
“是加裡·裡奇偉!”
在漢尼拔·萊克特沉靜目光的注視下,貝特曼的心底生出了一種錯覺。
他的腳下是光芒萬丈的舞台,帷幕升起,好戲開場,唯一的觀衆陶醉于窺探扮演黑暗者的陰郁内心。
貝特曼在這一刻,才真正感覺有人看見了他。
他的聲音重新變得沉穩,理智回籠,那副岌岌可危的面具被他再次扣在了臉上,隻留下了唯一可供探尋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