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為什麼偏偏是兒童這個群體吸引到了他?
為什麼尼格萊·安德魯會選擇這個工作?
奇爾頓的神來一筆讓李斯把目光轉向了從未關注過的地方,揣度人心恰恰不是他的強項。
頭腦飛速運轉,李斯不自覺地陷入了推算出來的各種可能性之中。
按照常理來說,尼格萊這樣的繼承型模仿犯會和他那位臭名昭著的父親一樣。
他的本能裡就帶着對兒童這類群體的莫名惡意,根本不可能做到朝夕相處而不發生事故。他會抑制不住地想要模仿父親的瘋狂行徑,哪怕是每個兒童的正常舉動都會成為引發悲劇的導火索。
可兒童醫院裡工作的其他人對尼格萊的印象極好。
他在長達五年的工作經曆裡從未出現過任何針對兒童的暴力傾向,甚至在照顧兒童的日常生活上比一般的護工更加細心、敏銳。
同時,尼格萊也更加受孩子們的喜愛。
哪怕他的薪資水平在明尼蘇達州并不算高,他住着便宜的單人公寓,拮據到每周都要用信用卡去超市打折區買上一大堆臨期食品。
尼格萊·安德魯卻仍然要結餘下一筆錢為自己照顧的那些孩子們買點有意思的小東西。
長年累月下來,這成了一項不小的開支,對于一個生活質量堪堪卡在救濟線邊緣的單身男性而言,完全沒必要做這些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事情。
沒人知道尼格萊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最後隻能歸結于善良。
一個殺人犯會善良嗎?
他能對自己指向性攻擊的群體釋放善意嗎?
又或者這隻是罪犯的另一個僞裝行為?
李斯在做出明确的判斷之前仍然保持着一些猶疑。
大多數病人在精神異化之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活動。
那就更不用提讓充滿攻擊性的病患和其他活物正常相處,甚至做到能夠有意識地顯示出示好的行為了。
他曾經在臨堂病理課上學過一個很經典的例子。
一九八七年,都柏林的一次社會化心理實驗中,使用了英國短毛貓這種性格穩定的動物作為安撫精神的輔助工具。
化學檢測儀顯示當大多數人類在接觸到毛絨類玩具或生物時,體内多巴胺的分泌會顯著提高,有利于焦慮情緒的鎮定,是一種溫和無害的物理治療方式。
實驗的前半部分如預料般進行得十分順利,病患卻突然發狂地将手指用力塞進了貓的嘴裡,完全不顧這種動物的掙紮,硬生生把頭骨給壓到了脊柱旁邊,骨裂的聲音讓人齒冷。
這套動作甚至快到在一旁看護的醫護工作者甚至來不及在這隻小生命消亡之前将他們分開。
那隻可憐的貓咪就像一條松垮垮的肉毯子似的卷在那人的手臂上,尖利的爪子在病人的皮肉上剜出了幾個可怖的深洞,不停地淌着細細的血流。
這個失敗的案例永遠定格在病人臉色扭曲卻神情安詳的彩繪圖片上。
失敗的緣由最終被歸結于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在接受了強刺激後,大腦接受的信息超過精神阙值而引發的混亂。
正常人和精神病人的一線之差就在于——前者看見毛茸茸的小貓咪隻會笑嘻嘻地說着“好可愛,真想一屁股坐死”然後瘋狂吸貓,而後者則真的會嬉皮笑臉地把它碾成肉泥。
尼格萊·安德魯的異常讓李斯聯想到了類似的實驗現象,但他和這些病人有一點并不相似。
他完全擁有自主選擇的能力,與被迫消極地體驗情感不同,尼格萊成為兒童醫院的護工,隻是因為他想這樣。
種種迹象表明他脫離了父權的控制後緩慢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這就是社會心理學上所謂模式化的概念。
“童年創傷激化了對于家庭和陪伴的渴望,這讓尼格萊的獵殺對象由兒童轉變為完整的家庭,但仍然保留着基礎的模式。”李斯抿唇,胸口處突如其來的惡心感讓他有些不太舒服。
李斯無意識做出了一個吞咽的動作,他輕輕按了按自己的手腕,痛感随着已經愈合的傷痕逐漸蔓延,似乎這樣就能壓制住身體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