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應該會對這個感興趣。”
奇爾頓慢條斯理地握住一個羽毛形的裁紙刀,均勻劃開公文檔案袋上的白色封條。他從裡面拿出了單獨封存的證件,一小沓紙質材料,幾張塑封照片,全部反過來整齊地擺在了辦公桌上。
就算看不見照片的正面,李斯也知道這都是些什麼東西。他幾乎是瞬間就警惕了起來,目光掃過桌面卻不做太長久的停留,俨然是興趣缺缺的模樣。
奇爾頓沖着他露出甜膩的笑容,薄唇微抿,眉毛上揚,可那雙極具侵略性的深綠色眼睛裡不帶有絲毫溫度。如此,示好的舉動便顯得格外虛僞。
這是一種挑釁行為,或者說,是一種自鳴得意的戲弄。
李斯目不轉睛地盯着奇爾頓勾起的嘴角,神情冷漠。奇爾頓也挂着假模假樣的笑容,明目張膽地觀察他的表情。
兩人都互不相讓,導緻場面一度有些尴尬。
可能此時李斯需要應景地說一句類似于“丞相何故發笑”的場面話來引出下文,但他完全不想聽奇爾頓的廢話,他隻想拿了自己被扣壓的執照然後趕緊跑路。
又是星期三的下午,來自弗雷德裡克·奇爾頓的傳喚。這間辦公室,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這個破班,誰愛上誰上,他遲早要辭職。
人一旦厭惡起什麼東西,最明顯的想法就是躲避和遠離。就像看見空中飛舞的蠅蟲,正常人第一反應絕對是揮手驅趕,而不是等到它落在自己身上才慢悠悠一巴掌拍死。
同理,李斯更甯願默不作聲地把所有戲弄都接下來,而不是和奇爾頓來個什麼博弈互動。準确地說,其實他連聽都不想聽,留在這兒隻是基于為人的基本禮貌。
最起碼的,人家是個人類……
左耳進右耳出,不妨礙。
奇爾頓倒是很輕松地看出了李斯的不耐,畢竟這個人也從來不在自己面前掩飾類似的負面情緒。
很好,也很不好。
沒有再多說什麼,奇爾頓不動聲色地把文件袋裡的那些東西按照大小次序依次排好成整齊的一疊。又穩妥地推到了桌子的邊緣,示意李斯可以拿走離開了。
噫,欲擒故縱的小把戲……
李斯根本不吃這套,他拿着就走。一米八的青年腿長、步子也邁得大,隻用幾秒就竄到了門口。
什麼興趣不興趣的,李斯隻覺得奇爾頓這套做派是在明目張膽地揭人傷疤。
他自恃最近幾年的氣量見長,但凡這事放在幾年前,奇爾頓挂着甜膩假笑的老臉上肯定要挨幾巴掌。
“上次對你那麼說,我很抱歉。”
略帶歉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沒能看見奇爾頓的笑容,李斯倒是覺得這話聽起來挺真誠的。
他慢吞吞地轉過身子,堪堪站在門内外的交界點,表情很平靜。
大概是一種被迫觀賞大型作秀現場的平靜,李斯的内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要出聲嘲諷的欲望。他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克制不住做出比較糟糕的表情,于是立刻抿緊了嘴唇。
奇爾頓是守法公民,奇爾頓是守法公民,奇爾頓是守法公民,奇爾頓是守法公民,奇爾頓是守法公民……
李斯心裡默念五遍。
咱不能取笑人家裝模作樣。
比起漢尼拔呢,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于是李斯終于能回之以一個微笑,并且看起來居然非常真心實意。
“原諒你了,奇爾頓院長。”他說。
奇爾頓被這個遠比他要誠摯得多的笑容晃了一下,皺起眉頭。僵住的笑臉以極慢的速度坍塌,看着很有些滑稽。
隻不過在場唯一能夠欣賞笑料的人,并不願意分出點注意力去看看他。
“還有什麼需要告訴我的嗎?”李斯低下頭仔細檢查着自己的執照,隻希望這場單方面的談話能夠早點結束。
“不再有了。”奇爾頓的語氣變得冷了些,但依然趕在李斯徹底走開之前繼續說道,“我隻是想提醒你,是萊克特醫生為你申請了這份材料。”
聽見這個刺耳的名字,李斯默默地把再次踏出門外的腳收回來,順便關上了門。
私人辦公室裡并沒有準備第二把椅子供人休憩,李斯也不想坐,幹脆就靠在離奇爾頓更遠的那面牆上。他雙臂環抱,神情漠然,宛若在廁所抽..煙被抓住的混混兒頭杵在教導主任面前挨訓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