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略微有些不解，但還是做出了解釋。

“jun an yue bin.”

這是一種極其陌生的音調，和西班牙語這種明顯帶有羅馬地域氣息的語系不同，聽起來更像是近南水域邊衍生出的語言。

起伏的調子讓這幾個連續音節連成了簡短的音律，柔和而悅耳。

漢尼拔站直身體，面向着李斯，字正腔圓地重複了一遍，就像是在瞬間的印象裡已經練習了上百次那麼自然。

雖然發音一模一樣，但李斯懷疑他根本沒有聽懂。

“我相信對你來說，它一定存在着十分特殊的意義。它嘗起來很平和，而主廚傾心制作的菜品通常會帶有主觀上的感情色彩。”漢尼拔的眼神很誠摯，哪怕帶着熱烈的欣賞，也不會讓人感到絲毫冒犯。

被這種眼神看着，李斯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微微撇過臉。但心底壓抑住的詭異感又再次試圖占據理智的上風，他盡量有把漢尼拔當做一個普通人在對待，但難免會……

好吧，這可是漢尼拔·萊克特，臭名昭著的切薩皮克開膛手，其危險性被怎麼對待都不算過分。

“那可能是我鹽放少了，所以嘗起來平淡無奇。”李斯的話裡充滿了破綻，他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但又似乎隻是借機在開個玩笑。

“May be it taste like a clan.”

漢尼拔狡黠地用了和李斯一樣的句式。

[或許你想讓阿比蓋爾感到被接納，而你也正是這麼做的。]

李斯大概猜出了漢尼拔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但他甯願自己猜不出來。

這道菜算是李斯今天做過的所有菜系裡唯一覺得不夠正宗的，他暫時沒有找到和秋鲮口感類似的替代品種，把那種鮮甜的味道空運過來又未免顯得太過大費周章。

他是改用鲅魚做的，肉質同樣緊實，去骨後立刀薄切，在反複撈撻之後也會變得黏稠富有膠質感。雖然特殊的河鮮風味會因為原料改變而相對缺失，但作為餐前小點，李斯不覺得會有什麼問題。

反正除了他，桌上吃飯的人百分百都沒見過這道菜，他順帶也“打破常規”地做成了卡通大頭魚的形狀。

果然，阿比蓋爾在這道菜端上來的時候仔細地盯着看了好幾秒，她在切開魚餅的時候先吃掉了尾部，思考從哪裡下刀的樣子在李斯眼裡顯得非常可愛。

但同樣先吃掉魚尾的漢尼拔就顯得尤其面目可憎了，李斯當時還在思考要不要偷偷把漢尼拔吃過的餐具給扔掉。

那套餐具是青瓷，花紋恰恰是李斯最不喜歡的唐草紋，一堆堆亂七八糟的湊在一起，光是看看就很能抑制食欲。

是的，他厭惡漢尼拔。

深深地，憎惡。

對上那雙充滿着熾烈情感的淺棕色眼睛，李斯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漢尼拔試圖對他施以善意，而他無法迫使自己以相同的方式回應。

他無法隐瞞，而漢尼拔同樣清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變得那麼近。活人特有的熱量向四周散開，空氣中的溫度讓混沌轉化成了真實，沉重、壓抑、疼痛。

李斯明白，他的厭惡源于恐懼。

“開始下雨了。”

“我得……去給苗圃撐個雨棚，它們平時被我養得比較嬌貴。”李斯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麼做。

“我得……出去了。”他這麼說着，試圖保持着沉默藏進夜色深沉的雨幕之中。

這個惡魔按住了李斯的肩膀，微笑着輕聲提醒道。

“需要我為你撐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