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走停停,被一陣飯菜的味道勾住了魂。
菜是混着豬油炒的,香噴噴,熱乎乎。
飯是大木桶煮的,混着木頭的清香味。
幾個男人光着膀子勾肩搭背走過去,大呵一聲:“來份爆炒腰花,再來份牛肉。”
“好嘞,二位稍等。”
饑腸辘辘的腸道在抗議,于桑之遵從欲.望,擡頭一看。
左邊是一個福來居,右邊是一個客來福。
兩個客棧相對而立,處境卻截然不同。
左邊的高朋滿座,來客如雲,過客魚貫而入,隔着老遠也能聽到鐵鍋炒菜的聲音和小二保價的高喝聲。
右邊的則冷冷清清,人流慘淡,就是凄凄慘慘的幾個人也是看報價便宜,才到客來福去吃。
于桑之摸遍了渾身上下,在向左還是向右之間猶豫不決。
福來客的小二擦幹了額頭上的汗,好不容易能喘口氣。
和他一塊兒端菜端盤子的老夥計看他嗓子都報菜報啞了,專門給他騰了騰位:“你先去休息會兒,這邊我來照顧着。”
“行。”小二咽着自己冒煙的喉嚨,把白毛巾圍到自己的脖子上,逆着人流往外走。
福來客的客人太多,哪怕是老夥計為他騰出了一個空隙,也得擦着客人的肩膀走,時不時得注意着不能撞到來往的客人。
等到小二到大門口喘口氣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打濕了。
“哎。”小二歎了口氣,往外一看。
這一看,他的眼睛就眨不動了。
這是哪來的仙女?
小二咽着口水,掩飾一般地擡手,恰好對上了于桑之清清冷冷的一眼。
明明冷淡至極,奈何配上渾身脆弱的模樣,特别招人疼。
小二自個兒不争氣,很快就受不了地狠狠咽了口唾沫。
這姣好的身段,這白淨的臉蛋,這細細長長的眉毛。
不就是那些大人物最喜歡的嗎?
小二興奮勁一上來,也不管女子是不是來吃飯的,立馬就湊過去。
他湊到于桑之的面前,恰好于桑之的目光從客棧的牌匾上落下來,就對上了那清淩淩的一雙眼,水波蕩漾,柔美漂亮,和貓兒一樣。
他頓時手腳僵硬,連出口的話都結巴了:“姑娘,你……”
小二卡了殼。
于桑之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
小二硬着頭皮:“你要點什麼?”
柔美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湖水泛起一陣漣漪,于桑之又給自己披上了一層人皮,顯得柔弱無害。
在小二過來問之前,于桑之其實已經決定往左邊去,即使她一文錢也沒有。
小二既然問了,于桑之順勢垂眼:“好吃的都有什麼?”
說起客棧好吃的,小二立馬就舌燦如花:“可多了,榛子魚,裡脊煲,爆炒牛肉,要什麼有什麼。”
于桑之:“那我都要。”
“好嘞。”小二舌頭差點打結,連忙往後廚叫菜,遇到一個大主顧,他今日能領到的銀子還得翻一翻。
于桑之坐在客棧的空桌上,小二連忙殷勤地幫她擦幹淨了桌子——這畢竟隻是個小客棧,來去過往的都是腳夫和苦力,大人物是很少來的,因此客棧沒有包廂,隻有弄堂,挨挨擠擠擺着十幾桌凳子椅子,又小小地分開一條道來。
“榛子魚……來喽。”
“裡脊煲……來喽。”
“您的爆炒牛肉……”小二腳步走得飛快,就差腳下踏一隻風火輪,連額頭上的汗都來不及擦。
等到上完了菜還舍不得走,在于桑之吃飯的時候不斷端茶倒水。
于桑之抿了一口,新鮮的味道混着辛辣的刺激,立馬就從舌蕾上爆開。
末世幾年,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正常食物的味道了。
于桑之吃的速度不慢,甚至能稱的上是風卷殘雲,雖然姿勢矜持優雅,但速度稱的上是快。
小二滿臉笑容地看着這個大主顧吃飯,看的自己臉上也挂了笑。看大主顧這麼喜歡的樣子,應該對他們客棧的飯菜很滿意吧?!
不過一會兒,桌上就多了幾個光盤子。
小二摩挲着手指,不知道多少次挂出笑來。
他又殷勤地倒了杯茶:“貴客您慢點。”
茶水是粗糙的茶葉泡的,散發着有點苦的味道,用來去除飯口口中的味道卻是剛好。
小二等了好一會兒,等到盤子整整齊齊擺在桌上,等到茶水都被喝了兩杯,等到自己的額頭上都冒了汗,也沒等到這位大主顧開口要結賬。
他小心地低頭看了一眼,榛子魚,裡脊煲,爆炒牛肉,清炖羊血,都是些好東西,不是尋常人一炖飯能連着吃得起的。
他沒等來女子的主動開口,隻好磕磕絆絆地厚着臉皮:“呃……這位姑娘……”
在女子的寂靜下,小二的臉越來越紅:“可以結賬了嗎?”
小二為自己摧這位難得的漂亮姑娘結賬而感到羞愧,但羞愧之餘又有些興奮:等這單結賬之後,他能分到不少錢,能去對面的青樓叫個不值錢的丫頭耍一耍。
在小二的火熱等待中,于桑之不緊不慢擦了嘴,平滑的眼尾一垂:“我沒錢。”
“啊?”小二長大了嘴巴,有點反應不過來。
于桑之端着脆弱又無辜的模樣,倒打一耙:“你問我要吃什麼,我當你想請我。”
小二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他哪裡有想是請她,就是要請,也不會請這麼貴這麼多的。
他好冤枉。
這個時候,聽說外面有人吃霸王餐,一身肥肉的老闆橫着張臉走了出來,打算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找事找到他頭上。老闆滿臉肥肉,兇神惡煞,剛出來就恰好聽到這一句,立馬怒着張臉:“不行,今天不給錢别想走。”
他可清楚地知道,小二就是整個人身上加上押在他這兒的工錢都不夠抵這一桌飯的。
小二被這幅皮囊迷了眼,他可不是。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吃他霸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