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雖然保證不了什麼,但小學徒還是被安慰到了。
他握着拳頭:“那我現在去外頭看看,能不能找點客人過來。”
本來跑堂吆喝不是小學徒的任務,但是如今後廚沒事兒幹,小學徒自覺能多幹點就多幹點,一骨碌地跑出去,扯着嗓子吆喝。
“哎。”掌櫃的本來想要拉住小學徒,但沒想到小學徒跑的這麼快,讓他老胳膊老腿沒能抓住,隻好由着他去了。
小城本來就小,大大小小也就幾個客棧,哪個客棧開的好,平日裡人流多不多,菜名如何,師傅手藝怎樣,每個人都一清二楚,倒不必強行攬客。
掌櫃的歎口氣,又蹲在了門檻外邊,看外面的大樹都覺得孤單寂寞。
他拎了根幹枯的樹枝,雙目無神,兩眼放空,樹枝在他手底下畫出一個又一個圓圈。
“沙沙沙”樹枝劃過地面,發出沙礫的嘲笑。
等到他畫到第十個圈的時候,小學徒終于吆喝到了一個人。
她穿着樸素的白衣,柔順的頭發披散下來,落在耳畔的幾縷碎發飄飄揚揚,擡起眸子看人的時候更加讓人心中激蕩。
行走之間,看似是在這個世界上,細看卻恍惚覺得遊離于世界之外,詭谲又美麗,像是蓮花開放。
小學徒攔在這個人面前,看清人臉的時候心中一激,好險沒發生什麼笑話,好不容易定下了心,耳朵浮起純情的紅色,連着小片肌膚都是粉紅的。
風吹過他的紅耳朵,卻吹不走他的燥熱。一貫靈活的腦子此刻一片空白,連吆喝的話都結結巴巴的,盯着眼前人的面容紅了紅臉:“這位姑娘,要不要上我們客來福吃飯?”
他揪着袖口,兩隻手絞緊,紅着臉連自己要說什麼都忘了,一股腦地脫口而出:“我們店裡有清炒蘿蔔,紅燒豆腐,清水魚,白蓮蟹肉……”
小學徒一股腦報了很多菜名,聲音激動又緊張,微微發緊,等回過神來,看清了對面姑娘眼底的迷惑和不解,頓時臉紅脖子粗,剛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
最後把自己給鬧個臉紅。
于桑之站在客來福和福來居的中間,左邊是福來居,右邊是客來福。
此刻微微蹙着眉,黛眉彎成遠山,水眸微動。
她最近隻在青樓裡露了兩次面,雖露面不多,卻每次都讓人膽戰心驚。
被她打服的龜奴和老鸨雖然看似恭敬又殷勤,但實際上能躲着她就躲着她。
像是躲貓的老鼠。
好在于桑之也更習慣這樣的安靜。
孤僻的性子深藏在骨子裡,她并不喜歡熱鬧,哪怕形勢讓她親自動手去收拾了老鸨,也隻把青樓丢給李二花管理,自己則躲在僻靜的角落裡清閑。
青樓被李二花打理得井井有條,并有條不紊地改善。
于桑之待了兩天,終于出來走了走。
路上的街道和她當日第一次來一般無二,熱鬧的小攤小販,大聲又努力的吆喝。
這次沒有不長眼的人跑到她眼前跟她攀扯于家的那些笑料,反而是被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學徒攔了路。
長長的街道中間,小學徒第一眼瞧見這樣清麗的美人,如出水的芙蓉,如綻開的昙花,如清透的霧。
面前攔人的小學徒不用她說話就已經臉紅心跳,面帶愧疚又膽怯地偷偷看她。
于桑之沒什麼想法,既然得人邀請,就答應了:“好。”
好?
小學徒差點沒反應過來,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了,立馬羞澀地不敢看人。
他低着頭,從上往下看隻能看到他烏黑的半個發頂和發紅的脖子,他嗫嚅又扭捏道:“請跟我來。”
小學徒成功給自己的客棧拐了個客人。
這一路小學徒走得是心裡煎熬,既想走慢一點,多偷偷看兩眼;又想走快一點,好帶人到達客棧光明正大偷看。
心中的魔鬼不斷拉扯着,最後一步掰成兩步走,等到了自己客棧的門前,都不知道要先擡哪隻腳。
“回來了。”蹲守在門口的掌櫃抽出陷在泥中的樹枝,站起身。
他看到那雙熟悉的鞋子,就知道自家的小學徒也許無功而返。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跟在小學徒後面的,居然是個誘人清麗的女子。
白衣款款,長發飄飄,和畫中的菩薩似的。
家中供奉了佛像的掌櫃一時間愣在原地,愣愣看着來人,隻差拉過小學徒問問,是哪裡找來的美人?
這樣的美人胚子,不像是來吃飯的,反倒像是來賞玩景點的。
掌櫃的一把扯過了小學徒:“你不是去吆喝人的嗎?怎麼學隔壁家青樓,做起了勾引拉客的買賣?”
“啊?”小學徒不太懂,摸着自己的腦袋瓜子,有些委屈。
怎麼說都不會是他勾引人啊。
分明像狐狸精的又不是他。
落後一步的于桑之安靜站在原地,低垂的眼眸微微放空,落在客棧門前的大樹上。
美人凝眸,顧盼生輝。
大樹蔌簌抖動,連葉子都綠得發亮。
也許她自己也沒有料到,不過才穿過來幾日的功夫,她的樣貌變化已經接近曾經的她,而和村裡人口中熟悉的于大妞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