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和學徒嘀咕了好久,終于接受了學徒當真街上拉來一個美人的事實。
他扯起笑,把手掌往身上的粗步衫上擦了擦,雖然是一家客棧的老闆,卻是十足的平和模樣:“這位客人,來點什麼?”
掌櫃的笑極度富有感染力,學徒更是手腳靈活,把菜單子往桌子上一放,立馬一目了然。
于桑之低下腦袋,長長的睫毛良久垂落,像是輕盈的蒲扇,陰影打在菜單上,暈染出一小塊墨。
“這些就都來一點。”于桑之收回視線,點了幾樣,端起桌面上的一碗茶。
客棧裡的茶都是粗茶,茶沫子飄在上端,像是翩飛的蝴蝶。
“好嘞。”掌櫃的接過菜單,看了兩眼,應了一聲。
他圍上了布兜子,掀開後廚的門,招呼小二收拾東西。
這客棧清閑,也沒其他客人,掌櫃的清閑,居然打算自己親自去做。
各色各樣的菜在掌櫃的手下安安靜靜,像是聽話的木頭,從令如流,在掌櫃的手下被轉動翻身,切片浸醬,塗上了幾抹色彩。
辣椒,姜,蒜,肉桂,八角。
十分娴熟地,掌櫃将即将要切的肉浸潤在醬汁裡,等着入味。
他忙活了很久,擦了擦汗,學徒在旁邊幫着上工,老師傅在颠鍋加火,三個人忙的熱火朝天。
唯獨新找來的一個新師傅卻磕着瓜子站在一邊,看起來事不關己。
掌櫃的忙的腳不沾地,于桑之點的多,怕耽誤了上菜,便溫和指揮新師傅道:“幫我切個雞肉,做個蒜炒雞肉吧。”
“哦。”新師傅哦了一聲,把手頭上的瓜子不緊不慢放下,整個人還慢悠悠的。
他随意看了一眼雞肉,連洗都沒洗,直接就上手下鍋,火候過大也沒在意,隻想着差不多了,把裡面夾生,外面卻已經有些焦的雞肉裝盤。
裝盤的過程中,一直支着條腿,連做菜都沒有站相。
他是不怕掌櫃的要辭退他的。
在這城裡的人都知道,這家客棧留不住師傅,能招到做飯的新師傅就已經感恩戴德了,更何況他這樣多年經驗,自己上門的。
新師傅一點也不心虛,把自己裝的盤随意一擺,混入了那些将要上菜的盤子裡。
小二正端上各種菜。
“客官,您點的菜。”
五花八門的菜讓于桑之的食欲大開,她嘗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伴着香氣,流淌在她的唇齒。
新鮮的蔬菜還混着剛出鍋的熱氣,白霧騰騰的。
于桑之的确有些想不到,這樣的食物,為何會讓兩家客棧的人流量差距如此之大。
掌櫃的還在後廚忙活。
小二便堆着笑對于桑之解釋各個菜的特點。
“這道是我們店裡十分有特色的豆腐,采用了老掌櫃流傳下來的煎炸方法,先将豆腐切成塊,再炸至金黃,後放入涼水中,要保證每塊豆腐裡面嫩,外面脆,焦香而不硬,湯水清透,嫣然入味,是我們老掌櫃研究了多年研究出來的招牌。”
于桑之看了看,每道豆腐均勻細緻,分寸之間,無論長寬都十分一緻,湯水看似清透,但上面的豆腐卻是焦香十足,每一塊都入了十足的味道。
混在清水裡,仿佛綻開的黃芙蓉。
竹箸輕輕一夾,豆腐中央立馬露出又嫩又白的奶色,蕩漾在清水裡,如細嫩的花瓣。
“這道是我們客棧掌櫃的拿手好菜,是專門從熟人手裡拿的新鮮的魚,剛從河海裡撈上來,一點兒泥腥味都聞不見,我們掌櫃的最擅長做這種魚了,能将魚做的鮮美白嫩,絕不像隔壁一樣,隻管用醬料對付。”
小二搓了搓手,不留痕迹地為自己的客棧挽回名聲。
于桑之拿了竹箸,尖端點了點飄着香蔥的湯水,取了一小塊白嫩的魚肉,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确實是鮮味十足。
無論是用料還是食材,都是一等一的。
小二報了一個又一個菜名,等到于桑之嘗到第五個的時候,已經對這家客棧的食物十分滿意了。
無論是安靜的環境,還是飄香的菜肴,都讓她内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于是,當于桑之夾到第五個菜,看着那外面略有些焦的雞肉,也沒當一回事,一張唇,便咬了下去。
并未處理幹淨的血混着雞肉殘留的腥臊味,一下子讓于桑之想捂着喉嚨吐出來。
比其他人更加敏銳的五官把那難吃的味道無限放大。
這雞肉的味道,讓她想起了在上一世,她曾收過的一個喪屍王小弟,也是這樣,将食材随意處置,各種浪費。
難吃的雞肉,一下子讓她蹙起了眉。
小二一直在介紹,如今一看于桑之表情奇怪,一下子就止住了話頭,緊張道:“怎麼了?是太燙了?”
小二看了看新端上來的第五道菜,想不出客人為什麼會面色如此難看。
于桑之好不容易把那塊讓人想吐出來的雞肉吞下去,已經失去了繼續品嘗的欲望。
她繃着張魅力十足的臉,面無表情坐在座位上,放下了筷子,像是冰雕的玉美人。
蹙着眉的樣子,讓人隻感覺自己做錯了怎麼,内心又愧又疚。
小二捏着自己的抹布,緊張極了,說話都磕磕絆絆:“要不要來一碗涼茶?或者這裡有井水……”
小二還在着急補救,整個人有點慌張地發亂。
于桑之已經開口:“不是燙。”
小二一愣,剛松了一口氣。
就聽人說“是很難吃。”
小二剛松的一口氣又立馬提起。
心情并不好的于桑之并沒有表面的那般委婉,連話都是生硬直接的。
“我想,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菜。”
——自從來了這裡以後,于桑之擺脫了末世那種極度艱苦的生活,無論是在隔壁客棧吃的第一餐,還是在青樓裡老鸨裝着笑臉端過來的菜,都是極度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