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最後還是開了竈。
火熱的爐火中,學徒滿頭大汗地看着手裡的小鍋子,思考,于小姐到底是怎麼配的這秘方,怎麼就這麼好聞又好吃呢?
無論橫着炒豎着炒,都讓人食指大動。
店裡忙碌。
店外人擠人的景象也不可避免落到了福來居的老闆眼中。
站在福來居三樓窗口,老闆眯着眼睛看底下人流如織的人群,感受到了赤裸裸的侮辱。
店裡的夥計站在老闆後面,眼見老闆面色越來越難看,心中打鼓,戰戰兢兢。
鞋底已經沾了冷汗,黏糊糊的,但夥計一動不敢動。
他生怕自己動了,就成了老闆的集氣桶,被老闆按着一通訓斥,成為老闆洩火的工具。
正當店裡夥計努力思考着自己應該立刻就找個借口溜出去,還是勉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咔嚓一聲。
伴随着輕微一聲響。
堅硬的欄木應聲而斷。
碎裂的聲音在腦海中無限放大,如炸響的驚雷,一下子打破了表面無事的表象,現出底下破濤洶湧的暗流。
暗流崩騰得洶湧澎湃,沖刷過無數礁石。
在老闆無情的手下,一向并無裂痕也無隐患的欄木脆弱得宛若白紙。
斷裂之聲明顯而晃耳,落在寂靜無聲的三樓,更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夥計哪怕心中有了準備,也難以避免吓了一跳,等腦子轉圜過來,心髒驟停,視線中暈乎乎出現幾個小黑點,眼前發昏,思緒打亂,腳步不由自主釘在原地。
欄木的斷裂聲駭人,而比之更加讓人膽戰心驚的,是老闆的咬牙切齒之聲。
許是被窗外的盛景刺激到了,福來居的老闆沒能收住自己的力氣,狠狠拍了一把窗台,視線底下藏着憤恨與想不通,眼睜睜看着自己格外喜歡的欄木在自己的手下碎成兩截。
與預想相悖的場景讓他眼睛發麻發黑,碎裂的欄木也無法宣洩完他此刻的情緒,過于激烈的情緒順着呼出的氣息毫不留情從口鼻中噴撒出來,老闆臉上的橫肉順着他的呼吸不斷抖動:“荒唐,荒唐。”
老闆從未見過如今情景。
客來福的門口擠擠攘攘,福來居的門前冷冷清清。
自從他打壓和離間客來福的掌櫃和廚子之後,他便隻見過自己家客棧人滿為患,而對面則凄慘冷淡,鮮明的對比讓他刻入骨髓,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景象?
如今完完全全是反了過來。
讓他不屑的對面此刻人頭攢動,他付出極大心血的客棧則失了大部分的客流。
人都跑到對面去了。
如此行徑,怎能讓他不認為對面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如陰溝裡的老鼠,隻會使些老鼠行徑。
在老闆氣狠狠的手底下。
欄木顫顫巍巍,似是行将就木的老頭,斷裂的兩截錯開了一小半,正在頑強支撐着沉重的木窗。
木窗有些重量,斷裂的截面之間,小塊的碎屑正随着欄木的擺動而落下。
場景戚然而寡淡。
一窗之隔,兩個截然不同的場面。
福來居的老闆狠狠喘了幾口粗氣,帶着怒火收回了手,在行動間,細小的窸窸窣窣碎屑不甘示弱随着他的動作飄落。
乍暖還寒,卻是另一副春光。
窗外的景色麻木而刺眼,讓老闆自個兒都不敢再看。
也許是對對面的變故極為上心,福來居的老闆挖出了自己的理智,總算找回了幾分清醒。
肥肉狠狠抖了抖,老闆重重呼吸了幾下,依舊難掩内心的火氣。
“來人,來人。”
過于猖狂的場景在他面前徐徐上演,而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随着老闆的大聲吼叫,門口堅硬的木門被推開,小跑着進來一個雜役。
雜役戰戰兢兢站在門口的小角落,等待他脾氣并不好的老闆發落。
“你去……”老闆重重轉過身,吞吐了好幾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嗓音艱澀而憤怒,他鼻子中呼出狠狠幾口氣,吩咐:“去把王廚子給我叫過來。”
雜役搭眼瞧見了幾分碎在地上的木屑,立馬低下頭不敢再看。
他捏緊了粗糙的衣角,對老闆的話言聽計從:“是。”
王廚子來得很快。
他自從那天放了狠話,毫不留戀從客來福客棧跑出來後,就一直擔心自己能否得到福來居老闆許諾的那幾分得益。
因此,在福來居老闆未曾喚他之前,他便一直守在福來居老闆身邊,指望着能在老闆面前刷刷臉,從而得到自己的那點回報。
但他就是千思萬想,也想不到,福來居的老闆能把他叫過來,問他這麼個問題。
“你說,”落下的話音沉沉的,不用細聽也能辨别出裡面的威脅:“客來福這是怎麼了?”
樓下的場景混着吆喝熱鬧聲如雷貫耳落在兩人耳朵裡。
這幾天一直待在福來居後院裡享清閑的王廚子也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