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魔王陛下的就任演講,似乎讓魔族十分失望。
好消息:這十分有利于卷鋪蓋跑路。
不過眼下,阿諾米斯的注意完全集中在另一件事上。
那就是勇者給他留了東西。
在那場尴尬得令人絕望的演講過後,瑪爾塔和泰爾母子也平安抵達。關于如何安置他們,塞列奴給出簡單方案:瑪爾塔留在城堡裡當女仆,泰爾則作為魔王侍從培養,一邊跑腿一邊學習。
成為女仆的瑪爾塔,參與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浣洗衣物。在這種情況下,她從魔王換下來的衣物中,掏出來一枚白色戒指。也多虧了她,戒指沒有經過其他任何人之手,直接回到了魔王手中。
現在這枚戒指靜靜地躺在卧室窗邊的桌上,讓阿諾米斯很是煩惱。
從材質上來看,似乎是某種生物的骨頭,有點像在博物館見過的象牙戒指。外圈光潔樸素,毫無雕飾;内圈刻着繁複銘文,在魔法世界觀下,肯定有特别用處。
阿諾米斯沒有嘗試戴上它,倒不是說擔心勇者給他留坑……說實話最大的坑就是把他從飛空艇上扔下去……最大的問題是,委婉一點可以說這枚戒指曆經歲月、溫潤如玉,直白一點就是:被盤得包漿了。
“感覺有點微妙的惡心……”
這不就是被老大爺盤久了的核桃……全都是手油啊!
阿諾米斯把袖子拽出來一點,隔着布料捏起戒指,在陽光下仔細辨認銘文。顯然,這并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語言。
盡管這個世界有着所謂的“掌管語言的精靈”,能夠幫助他與其他人無障礙交流。但精靈們似乎隻會翻譯說出口的語言,對文字内容是一概不管的。當然,光是能夠翻譯他原來世界的語言,這一點也已經很神奇了。
總之,現在的阿諾米斯是個令人絕望的文盲。
更令人絕望的是,他甚至不能随便抓個誰來問……雖然是帝國給的戒指,但萬一上面刻的是魔族的文字呢?萬一被發現他大字不識一個呢?緊随其來的就是對魔王身份的質疑……
對着戒指幹瞪眼,阿諾米斯陷入了内耗。
……
與此同時,乘着飛空艇駛向帝國的勇者,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另一枚同款的對戒,此刻正在他的指間靈活翻轉,就像那些上課時百無聊賴、能把羽毛筆轉出花來的學生一樣。
這種戒指沒什麼特别的,就是通訊工具而已。考慮到魔王不一定懂人類的文字,他們還準備了刻着古精靈文字的版本。
古精靈語是一種死語言,連語法都已經失傳,流傳下來的隻有簡單的發音規則和單詞釋義。但是對于使用魔法的人而言,這是一門基礎必修課,因為如果要驅使掌管元素的精靈釋放魔法,這種語言是最直接且強大的。
但是,魔王竟然不回消息?為什麼?
“你确定給到他手上了?”就連看似運籌帷幄的大皇子,也忍不住詢問。
“不應該啊……”勇者仔細回憶每一個細節。
事已至此,總不能掉頭回去再送一個戒指。那樣不僅耽誤時間,而且非常丢人。同時想到這點的二人,相顧無言。最後大皇子拍闆道:“不用管了。反正隻是一年期的協議,他簽也好,不簽也罷。一年内,魔族不可能騰得出手。”
一年期的協議……諾亞陷入了沉思。
也許看起來很沒有誠意,但恰恰相反,限定了這麼短的時間,就說明奧古斯都一定會遵守這份協議。當然,這也意味着,等到帝國内亂平定,騰出手的奧古斯都,最終還是會對魔族動手。
就是不知道,那時候的魔族會是什麼局勢。
兩方的競速嗎……
勇者搖搖頭,不再去想太過久遠的事,轉而加入關于首都奪還戰的讨論。
眼下,他們要先确保幾個邊境領地的支持。飛空艇畢竟數量有限,大部隊還是在陸地上行軍的,正因如此,軍隊的補給線絕對不能中斷。
……
又一個壞消息:阿諾米斯完全想不出來,該怎麼處理這枚戒指。
再一個好消息:他不喜歡内耗,思考了約十分鐘,決定把問題抛給塞列奴。
完全可以不提銘文的事啊!也不用隐瞞,直說“這是從帝國那兒得到的戒指,你看着處理”就行。運氣好的話,魔族也許會順便解釋下銘文的内容;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戒指被拿走銷毀。
銷毀又不是壞事,誰知道上面有沒有附什麼奇怪的魔法?
他推開卧室厚重的門,腳踩在白色的毛皮地毯上,動作一頓,“有人嗎?”
隻有回聲呼應。
該去哪找塞列奴?
終末城由無數塔樓和拱廊組成,他隻知道現在自己大概在主樓的某個地方,但其他人……?
往左邊看,長廊幽深漫長,牆上挂滿了毯子和旗幟,燭火幽幽跳動。往右邊看,一絲天光透落,也許那邊可以下到庭院去。剛剛從窗戶那兒看到下邊有人打理花圃,還有一些衛兵在巡邏,至少可以問上幾句。
最終,阿諾米斯成功找到了通往庭院的樓梯。
從上方看的時候不覺得,實際上花叢幾乎有半人高,散發着淡淡的香氣。穿行在其間時,他忽然注意到衣物被花汁染上了斑駁的白色。這令魔王猛地想起一件事,一件幾乎被遺忘的事——
他的白發是染的,随着時間推移,新長出來的頭發會暴露原本的底色!
“要死要死……竟然忘了這件事……”
阿諾米斯蹲下來,試探地拈稔花汁。雖然他知道古羅馬人會用尿液做漂白劑,但無論如何,他不想用這麼重口味的方法。不知道這裡的花能不能當染料用……
也正是這時,他聽到毫不掩飾的交談聲從回廊的陰影中傳來。
“……我們的族群一直追随你。但現在是怎麼回事?你離開的時候還是攝政王,短短幾天,回來就成了别人的部下?”嘶啞的女聲,飽含憤怒與質疑,“我不記得自己效忠的是這樣的懦夫。”
“如果沒有他,我已經死了。”塞列奴平靜道。
“現在這樣,和死了有什麼區别?聽聽他都說了什麼!如此軟弱的宣言……”
哇!好尴尬!但是爬回去的路真的好遠!
阿諾米斯貓貓探頭。站在塞列奴面前大聲呵斥的,是一個女……能用女性來形容嗎?
那是一個頭戴漆黑鳥嘴面具的女性,看起來像那些處理黑死病的瘟疫醫師。但本應當是雙臂的部位,從肩膀起,便被巨大的黑色羽翼取代。下半身被花叢遮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同樣是鳥爪取代了雙腿。
是這樣的,權力結構的變化,必然會引來很多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