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阿諾米斯安詳地躺在兩個魔族中間。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知識:奇點爆炸,極速的膨脹中誕生了基本粒子和能量。最初的星塵彼此吸引成為群星,又伴随着超新星爆炸塌縮為黑洞,在大撕裂中加速遠離彼此。廣袤的時間維度下,萬物終将湮滅。熵漲熵落,偶然中必然誕生的玻爾茲曼大腦[1]靜靜地見證着這個世界……
太棒了,魔王逐漸理解了一切[2]。
“塞列奴,給我鑰匙。”
“是,陛下。但是您打算……?”
阿諾米斯打開了法斯特右手的手铐,然後,果斷地拷在了塞列奴的左手上。
塞列奴:“?”
法斯特:“?”
“等一下!陛下!”塞列奴剛伸手去夠鑰匙,阿諾米斯就跳下床,一邊晃動鑰匙一邊提醒道:“我知道你能破壞手铐,但是不要弄壞哦。”末了,他露出小狗般令人無法拒絕的眼神,“你會服從命令的,對吧?”
“你不會真聽他的吧?”法斯特變了臉色。
“……”塞列奴有所遲疑,“如果陛下真的如此希望……”
“你堕落了!”法斯特怒罵,“你當年至少會在那家夥翹班的時候說他一句!”
那頭的阿諾米斯已經哼着小曲兒,慢慢地關上門,也把室内仿佛末日降臨般的恐怖景象一并關上。
太好了,我真是個天才.jpg
就是有那麼一點對不起塞列奴……才怪。對此阿諾米斯坦坦蕩蕩,沒有哪怕一丁點兒愧疚。本來就是兩個魔族之間的家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好伐,他純粹就是個躺槍的路人啊!而且光是操心糧食儲備的事就已經竭盡全力了,誰有空管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屁事啊!
手裡轉着鑰匙,阿諾米斯懷着輕快的心情回到卧室坐下,熟門熟路地點亮油燈。
光線熹微,僅憑油燈照明來讀書,其實是很費眼的。隻不過魔族大部分夜視力很好,而且他們會搓光照術,所以點燈隻是走個形式罷了。對于阿諾米斯而言,恐怕要等到泰爾學會搓光球,才有享受正常照明的那一天了。
……但願真的有那一天。
如論如何,擺脫了法斯特讓他心情大好,喜滋滋地從抽屜裡掏出魔王日記。
火光搖曳,在油燈無法照亮的黑暗中,一隻沒有溫度的手搭上了魔王的肩膀。
“原來日記在你手裡。”法斯特輕聲說,氣息冰冷,拂過阿諾米斯的耳畔,“他連這個都給你了。”
梅開 二度。
阿諾米斯僵住了。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連手铐或腳鐐的碰撞聲都沒有。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法斯特輕笑道:“誰告訴你,我隻有一個投影?”
也許,法斯特原本懷着别的目的而來。但是看到日記的那一瞬間,祂的注意改變了。少年把腦袋擱在阿諾米斯肩膀上,手臂環着他的頸子,冷得像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冰霜沿着阿諾米斯的脊背向上攀爬,沿着血管滲透進四肢百骸,聲音凍結,呼吸化作袅袅白霧散開。
“看啊。繼續看。”法斯特幫他掀開日記,臉頰貼着臉頰,有着绀青色指甲的蒼白手指在文字上遊移,“來,就從這兒開始。要我念給你聽嗎?”
沒等阿諾米斯回答,祂便擅自開始了:“7月5日。在暴怒的地盤摸魚,撿到一隻特别大的海龜。她竟然哭了,說自己不是海龜,是世界上最後一隻那什麼島龜,能不能等她下完蛋後再吃她。我尋思行吧,讓她盡情地下蛋,如果好吃的話我還有機會多吃幾隻。不懂,哭得更厲害了。看着心煩,扔回海裡了。”
“7月16日。密米爾告訴我,那是最後一隻拉曼塔島龜。在沒有羊皮紙的時代,人們也會把文字刻在它們的龜殼上。呃,這個品種好像不會遊泳。”
盡管在生死關頭,但阿諾米斯仍然忍不住吐槽:不愧是他!
“哈哈,的确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法斯特笑出了淚花。
這幅畫面溫馨而詭異。火光下,法斯特一頁一頁翻閱着日記,時不時點評一番。法斯特是敵人,塞列奴是這麼說的,阿諾米斯也是這樣認為的,他馬上就要被殺死了。但此時此刻,他卻莫名覺得,法斯特像一個偷偷穿父親鞋子的孩子。那鞋比孩子的腳大上好多圈,或許還有點臭味,但小孩就是踩着它啪嗒啪嗒樂此不疲。
也許是覺得好玩,但更也許,這麼做讓祂覺得自己接近了父親。
“12月18日。密米爾這老東西,就不能預言點好的?我會被我的兒子殺死?哼,以後生了兒子統統吃掉。”讀到這裡,法斯特停頓了一下,語速遲緩,如夢呓呢喃,“據說跟龍生下的孩子一定會是女孩……”
細碎的冰晶落在桌上。過了好一會兒,阿諾米斯才意識到那是凝結的眼淚。
法斯特怔怔地看着日記,“原來真的是這樣。和他們說的一模一樣。”
阿諾米斯還沒來得及疑惑“他們”是誰,法斯特忽然欣喜地笑起來,“太好了,刺殺他果然是正确的!”
阿諾米斯:……父辭子笑了兄弟們!
合着你們家是瓜田是吧!可他不是猹啊,他特麼隻是個無辜的路人啊!一點也不想摻和這種亂七八糟的狗血往事啊!接下來該不會要滅口了吧!
……就算沒滅口,這個秘密真的好燙手啊,他到底要不要跟塞列奴說啊!
他甯願不知道好伐!
法斯特舒了一口氣,推開日記。祂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祂放開阿諾米斯,坐上書桌,斜着身子從窗戶眺望黑夜中的庭院,虹膜中倒映出搖曳的白花。那是冰霜巨龍格蕾西亞最喜歡的花。祂晃蕩着雙腳,沒有回頭。
“小時候,我很虛弱,即使隻是在花園裡玩耍,也很容易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