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父親不喜歡我,是因為我太弱小了,不配成為他的孩子。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就能像塞列奴一樣站在他的身邊,得到一句‘做得不錯’。”
也許是氣氛到位了,也許是一直沒能找到說這些話的人,更也許是……在法斯特眼裡阿諾米斯已經是個死人了,這才如此的肆無忌憚。
祂轉回來,那雙冰霜的眼睛通往深淵,黑暗得像能把人吸進去。
“你知道為什麼,所有的龍魔女最終都會成為女性嗎?”
“原初的巨龍沒有性别,有着無與倫比的力量,還有不朽的生命。祂們的子嗣被一分為二:成為男性,便可以繼承強大的力量;成為女性,則可以繼承不朽的生命。你看,多麼簡單的選擇題啊,在永恒面前,力量又算得上什麼呢?”
“可我就是這麼的愚蠢。”祂的語氣黯淡下來,“我告訴父親,我願意放棄不朽的生命,隻要能得到他的認可。你知道嗎?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滑稽的表情。那麼的憤怒,那麼的……失望。”手指繞着龍角上的銀飾,金屬碰撞,全都是心碎的聲音,“原來我所做的一切,我為之放棄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一開始就不存在啊。”
“不過都已經過去了。”法斯特笑起來,“沒關系。不愛我也沒關系。我不需要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愛,大家隻要恐懼我就可以了。”
祂向阿諾米斯伸出手,倒影在紅色的瞳孔中放大,“來吧,讓我毀掉你。你猜,那時候塞列奴會是什麼表情?”
一聲清脆的裂響,冰塊破碎。法斯特低頭,一截潔白的羽毛貫穿了祂的胸膛,腐蝕的毒素不斷向四周擴散。祂緩緩轉過頭,與魔王的卧室遙遙相對,白鳥奧維珂拉懸挂在鐘樓上,面具泛着森冷寒光。
阿諾米斯猛喘一口氣,掙脫了冰霜的束縛。
法斯特立刻握拳,寒冰沿着大門的縫隙迅速蔓延,封住了逃跑的路線。但是阿諾米斯并沒有跑向大門,恰恰相反,他一撐桌子跳上了窗台,背對着花園,居高臨下俯視着法斯特柔美而暴虐的臉龐。
魔王忽然問:“現在的你,是想成為男性,還是女性?”
法斯特一愣。
這個問題的效果出乎意料,因為它卡了個很微妙的bug。
現在他們有兩個前提:預言中艾薩爾會被兒子殺死,艾薩爾已死。如果法斯特選擇成為女性,那就證明預言是假的,祂和艾薩爾以前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可悲的笑話。如果為了讓預言應驗而選擇成為男性……祂要為了一個死人放棄永恒的生命嗎?成為史上第一個男性龍魔女?以後登場報菜名的時候,要改成“不朽的龍魔男”嗎?聽起來真的好挫哦!
法斯特短暫地宕機了。
阿諾米斯後退一步,法斯特下意識伸出手。風掀起魔王的銀發,那雙火一樣明亮的眼睛裡,燃燒着法斯特前所未見的力量,一時間竟懾得祂停住了腳步。
“為什麼要讓别人決定你的人生?如果沒有艾薩爾,你自己想成為什麼人?”
說罷,他向後一躍,恰落在被召喚來的告死天使背上。
法斯特的臉龐肉眼可見地扭曲了。祂伸出右手,像要把那鳥兒抓在手裡狠狠捏碎似的,隔空一握。無數冰晶自大氣中析出,像海膽似的瞬間暴漲出數米長的尖刺,要将魔王粉身碎骨。白鳥掠過,羽毛疾射如箭雨,精确地擊碎了每一個冰核。她與阿諾米斯擦肩而過,徑直撲向法斯特,撲向那個奪走姐姐翅膀之人。
勝負隻是一瞬間的事。
白鳥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便已經撞在了地上,發出粉身碎骨的聲音。
“塞列奴沒跟你們說過嗎?”少年一腳碾在白鳥的頭上,她聽見自己的顱骨在壓力下咔咔作響,“我是『怠惰』,冰霜隻是這個權能的衍生,我真正的能力是——萬物靜止。”祂伸出右手,自空氣中凝結出一柄冰霜的宮廷刺劍,“你最珍貴的是翅膀嗎?那就讓我奪走它吧。”
“法斯特!”阿諾米斯的聲音穿透庭院,直擊胸膛。
白鳥在震撼中顫抖了。
法斯特扔下白鳥,快步走到窗邊。阿諾米斯就在那兒,沒有逃走,在白花搖曳的庭院中等待祂。祂舔了舔嘴唇,提着細劍從高樓一躍而下。奇怪的是,祂沒有馬上傷害他,而是用劍抵着他的胸膛,挑開了他的扣子。
阿諾米斯:“卧槽?”
阿諾米斯:哥們你你你想清楚點,我最珍貴的東西是生命不是貞操口牙!
一枚骨白色的戒指連着項鍊被挑出。戒指沿着劍尖滑落至劍柄,冰霜刺劍消散,戒指落在法斯特掌心。祂凝視着這枚戒指,忽然擡頭,“你也是教廷的人?其——”
阿諾米斯:也?
下一秒法斯特便被重重擊飛出去。
塞列奴的背影擋在魔王身前。他的左手腕還挂着手铐,另一端空空蕩蕩,那一個投影已經沒了。看起來,這位謊言公爵遵守了對魔王的承諾:他真的沒有打碎手铐,因為他打碎的是法斯特。
“塞——列——奴——!”
法斯特搖搖晃晃站起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角上的銀飾在戰鬥中脫落,阿諾米斯驚訝地發現,祂之所以佩戴銀飾,是為了掩蓋斷了一根角的事實。
祂是斷角的龍魔女。
塞列奴打了個響指,接連不斷的爆破聲響起,火光沖天,熱浪撲面而來。可怕的是,即使在這樣的灼熱地獄中,龍魔女的身影仍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
塞列奴靜靜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們之間僅一尺之隔,火焰的噼啪聲中,即将消散的投影留下最後一聲模糊的低語:“恐懼吧,我即将到來。”
搖曳的火光中,阿諾米斯握緊了戒指。
他聽到法斯特說——
“你也是教廷的人?我是『慈愛』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