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辭覺得自己的夢似乎被人切成了很多碎片,一塊一塊的,漫長而冗雜。
他一會夢見了剛進戚家的時候,一會似乎又夢見了一個學校,食堂熱鬧擁擠,鍋碗瓢盆叮當作響。
與加德王立學院還要分階級的食堂截然不同,他似乎被人擠來擠去,有熱烘烘的男生摟住他脖子,“小祝,吃這麼少可不行,你看你這麼瘦,到時候去執行任務怎麼辦?”
“多吃點呗。你不夠錢的話我請你?”
-患者體溫過高,必須物理降溫!
-他體質太弱了……沈少,怎麼辦?
-抑制彈裡面的藥劑太過刺激了,可能是這個加速了他的病情……
好吵,感覺兩道聲音交替着在他耳邊,快把他腦袋擠炸了。祝青辭模模糊糊地想,還有什麼沒做來着,軍部考試的報名時間是不是快截止了……
他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推進了冰庫,溫度驟然降低,冷道刺骨凍肉。這種寒冷太過難捱,有點像是你在冬天不小心将空調開成了制冷,即使裹着被子,也依然擋不住絲絲涼涼的寒氣。
他睡得迷迷糊糊,大腦一片渾渾噩噩,思考不能,艱難地在被窩裡蜷縮起來,卻忽然摸到了一個熱源。
那像是久行沙漠之中終于看見綠洲,祝青辭下意識地抓住了那個熱源,像是一個撲火的飛蛾,抓到了,就死也不放手。
隻是那個熱源不大,似乎隻有拳頭大小,而且他從被子裡伸出顫顫巍巍的一隻手,冷風就又灌進來了。于是他又輕輕地打起了寒顫,可是即使冷得不行,他也沒有松開那隻手。
“……”
好在,耳畔窸窸窣窣地,似乎有人輕輕歎了一口氣,接着是布料摩擦的聲音,那個拳頭大小似的東西把他的手掰開,祝青辭瞬間打了個噴嚏,有些難過地把手收回被子裡。
不過,沒過多久,一個超級大暖爐似乎就在他身旁那麼躺了下來。
暖爐好。暖爐和空調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祝青辭立刻貼了上去,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隻是暖爐外面,似乎還隔着一層布料,讓熱傳導十分不均勻。
睡夢中祝青辭按照直覺行事,他摩挲了半晌,耳邊似乎有人倒吸涼氣的聲音,不過他覺得可能是暖爐運作的某種聲響,接着,他終于找到了布料的開口,就那麼一掀,直直地将自己冰冰涼涼的手貼了上去。
暖爐似乎僵硬了一下。
觸感不太對。祝青辭覺得這個暖爐似乎有點不太硬,不像是鋼鐵打造的,也說不出是什麼材質。他冷得瑟瑟發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八爪魚似地纏住了對方。
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過來,他長舒一口氣,因為寒冷而緊皺的眉頭終于緩緩松開,一冷一熱讓他緊繃的精神一松,頭一歪,終于徹底沉睡過去,睡了個踏實而舒心的覺。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竹影在濃墨般的月色下搖曳,葉片摩擦,沙沙作響地打破靜谧的夜色。
祝青辭第二天醒來時,朝陽緩慢地從山頭爬起。他睡得頭昏腦漲,手下意識地往旁邊摸了摸,摸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帶點滾燙的溫度,往他指尖上蜷。
他一愣,迷迷糊糊的睡眼瞬間睜開,一扭頭,便看到一個活人居然躺在他旁邊。
他躺在病床上,隔壁的病床不知道什麼時候并過來,并且放下了中間的擋闆,此時,祝青辭的手正貼在身旁活人的胸膛上,手指下似乎還能觸摸到他滾燙而有力的心跳。
正常人一醒來,看見一個不認識的人,就算不尖叫出聲,也要面色大變。然而祝青辭隻是愣了愣,他那條慢吞吞的反應弧似乎繞了地球一圈,都還沒重新回饋到他的大腦中。
他大腦宕機時的表情也挺好玩的,身旁青年瞬間就笑了。
祝青辭感覺到青年胸膛下傳來悶悶的笑意,帶着他的手指一起震動,瞬間一片麻癢,一聲低笑傳來,“抱着我睡了一晚上還不夠,剛醒來就要揩别人油,戚家這樣教你的?”
祝青辭徹底清醒了。
他猛地将手抽回來,窗外的陽光穿過槐樹的樹梢,挂在床邊的薄紗被晨風吹拂而起,金色的暖陽流淌進來,照亮身旁人的一張臉。
晨光将他的臉照得很白,與祝青辭的蒼白不同,是那種很健康的、經過鍛煉和陽光曝曬後的顔色。那張臉刀削斧砍似的,五官銳利至極,眉眼間是一股懶洋洋的張揚勁,莫名令人想起“皎若太陽升朝霞”這樣的話。
此時,這人頂着一頭快閃瞎祝青辭的璨璨金發,睜着一雙祖母綠的眼,在玫瑰色的朝霞下幽幽地看着他。
祝青辭記憶慢慢複蘇,像是煮熟了粥,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他先是往床邊緩慢地蠕動了一下,接着,用一種警惕的目光審視了一下沈有铮,蛄蛹着挪到床邊,身體力行地表達出抗拒以及想要逃跑。
沈有铮見了,眉頭挑了一下,直接伸出手,将他的手腕抓住,猛地将他往回拉,“躲什麼?再退,就要滾下床了。”
床單瞬間被拉出褶皺。他撐起身體,一隻手撐住自己的臉頰,慢悠悠地打量着祝青辭。
他視線絲毫不忌諱祝青辭,慢條斯理地,卻仿佛要将祝青辭刮一層皮下來。祝青辭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覺得皮膚火辣辣的,掙脫他抓住自己的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不知道沈小軍爺來這裡,是要……”
“你男朋友叫我照顧你,我不就來了?”
祝青辭一噎,“戚……戚珣他來過了?”
沈有铮懶散地笑了笑:“來過,不過很快就走了。看來,你在他心裡地位也不怎麼樣。你們真的是那種關系?”
祝青辭不明白沈有铮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他感覺了一下自己身體,松了口氣。
發|情熱……應該是發|情熱已經褪下去了,頭也不燒了,身體輕盈了很多。
他想起那種身體不受控制的酥麻感,頭皮還有些發麻,已經下定決心回去一定要多囤幾隻抑制劑。
半晌,他想起什麼似的,對沈有铮伸出手,“相片……可以麻煩删了嗎。”
他記得還有個定時炸彈在沈有铮這裡,昨天他不小心與易感期的蔣白止碰上,結果落下這麼一張暧昧的照片。
如果戚珣知道,必然會發生特别麻煩的事情。
然而沈有铮目光緩慢順着他的臉,挪到他伸出來的手上,勾了勾唇,“我救了你,這是你求人的态度?”
“昨晚你抱着我,死活不松手,可不是這樣一張嘴臉。如今睡了我,便想翻臉不認人,如此背信棄義,真叫我寒心。”
他幽幽地歎了口氣,祝青辭瞬間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