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深宮總能襯出凄涼的美感,石橋上,一襲白衣惹人眼。本是聽風卷枯葉,奈何枯葉中卻夾雜着急促的腳步聲。
齊流逸睜開眼,微側頭看向來人:“氣息不穩,步伐匆亂,武功退步了。”
梁渠愕然,抱拳的姿勢一頓,他的武功日夜勤練,出現這些問題倒不是他退步,而是齊流逸的武功太高,他還未達到要求罷了。
“屬下知錯,日後必定加倍練習。”梁渠說。
“罷了,你已經很好了,是本王要求過高了。”梁渠還未及冠,能有如此功夫也算了得,齊流逸凝眸,問:“何事?”
“聖旨末時就已經到達江府了。”粱渠低聲說。
“哦?”齊流逸的聲音平淡,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他俯身,将石墩上的花瓣撚在手中,幾番輾轉,揉碎後扔入湖中,問道:“皇上心情如何?”
梁渠如實道:“大喜,已經通知尚食局準備宮宴。”
齊流逸唇角勾起,接過梁渠遞來的手帕,心情頗好:“那就晚上去看出好戲罷。”
以江鴻雲的傲氣,定然甯死不屈,屆時江家滿門自刎都不是沒可能,可一旦牽連旁系,江鴻雲便要再三思量了。
若真是順了狗皇帝的意,事情變得倒是有趣起來,可如若江家都死了,那還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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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黑鴉掠過枯枝,在江府上空盤旋,仿若秃鹫在等待即将咽氣的食物,四處彌漫着不祥之兆。
齊流逸坐在屋檐上,俯瞰整個江府,靜谧死寂的空氣中夾雜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啜泣聲。
祠堂裡,堆滿了旁系,江鴻雲撐着半癱的身軀跪在列祖列宗前,身體雖殘破,脊背卻毅然挺拔。
“鴻雲,不可抗旨啊,這……這是株連九族,我們并沒有錯!”
“對,桑氏都同意了,你為何要阻攔?”
“婦人本就是依靠夫家,去服侍聖上也是她的福氣。”
零零碎碎的勸阻聲将他湮沒,江鴻雲怒吼道:“夠了!”雙眼已然猩紅,雖年老,氣勢卻依舊,足以将人震懾。
“江家平日裡待你們不薄,生死當頭,無人援助也就罷了,竟然還說如此誅心的話,走,都給我走。”江鴻雲怒喝道,握住手邊的宗譜便朝人群揮去。
室内靜谧片刻,大部分人都撤退到門檻,僅有幾人仍站在原地,其中一人開口:“叔父,請顧全大局,莫要牽連無辜,婦人罷了,叔父若辦不到,我親自來。”
“你敢!”
“有何不敢?本官乃從一品少保,江烨霖不過三品參将,本官擒拿他妻有何不敢?”江嘉年回怼道,他如今是聖上身邊的紅人,享盡了榮華富貴,他怎能死?
“呸,少保,那是拿我兒用命獲得的榮譽換取的,你有何臉?我江鴻雲是老了,不是死了,滾!”語畢,江雲鴻便抓住身旁的車辇,準備揮去。
江嘉年見狀,不敢再惹怒他,甩下幾句惡言便拂袖而去。
人群跟着江嘉年離開,走到庭院,江嘉年朝手下吩咐道:“亥時一過,綁也給我綁過去。”
這無疑是給衆人吃了顆定心丸,本來還哭喪着臉的人們立馬笑開了顔。
齊流逸嗤笑,将這一幕幕盡收眼底,這人世間啊,最經不起推敲的就是人性。
戲看完了,也該回去了,齊流逸起身,随着視野的變化,不經意的掃視到有抹身影正朝祠堂走來。
呵,竟是小皇後。
饒有興趣,齊流逸又坐下,扯下腰間的錦囊,從裡面取了顆杏仁扔進嘴裡。
江芮歡剛才躲在石墩後啜泣,祠堂裡發生的事情她都知曉,此時掩着情緒,可眼尾的紅卻騙不了人。
她走上前,将父親攙扶起來。
江鴻雲坐上車辇,深知今夜江家大禍難免,渾濁的眼眸反而清明了幾分,他慈愛的望向幼女,聲音蒼老卻溫柔:“阿歡怎麼來了?”
江芮歡看向父親,嘴唇蠕動卻無聲。
“傻孩子,哭什麼?莫要哭。”江鴻雲笑道。
江芮歡止不住淚,那道聖旨猶如一道霹雷,擊得江家滿目瘡痍。她屈膝跪在江鴻雲的面前,聲音嘶啞:“爹,您看好嫂嫂,我去求皇上。”
“不行,這樣的狗皇帝不用去求,阿歡莫要去受辱。”江鴻雲一口回絕,手背的青筋暴起,緩了幾秒,柔聲問:“阿歡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