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銀杏樹的确很好。

金黃色的葉片就像是翩跹的蝴蝶，從樹梢枝頭打着旋兒落下。

好一番秋景。

如果沒有之前的這些令人煩擾的事情，或者說如果唐律不是現在這種病弱的情況，他估計還是會很高興看到這一片景色的。

但此時此刻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一個是合适的。

唐莉憂心自家弟弟的身體，裝得再好也是在強顔歡笑。

唐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秦琛的身上。

這是個神奇的家夥。

在他看來，能夠在短短幾分鐘間就立刻自說自話融入他家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唐莉不是看着帥哥就走不動道的傻白甜，也不是那種三兩句就被糊弄過去的女人，更不是什麼對陌生人有着無比熱情的好心人。

但此刻的秦琛卻坐在了這張桌上，一邊吃着唐莉帶來的油端子一邊和她聊得熱鬧。

唐律有點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琛主動找上門來的原因為何，兩人都心知肚明。

正常來說，他們應該盡快找到獨處的機會，然後把一切都給攤開來說清楚。

但自從兩人見面到現在，秦琛基本上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難道說這是在故意試探？

唐律捧着茶杯暗自思量，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盤子。

“你不是以前上學的時候總吃這個？”唐莉把一個油端子推了過來。

她的笑容一如往昔。

“啊……”唐律剛要開口，可剛才的那個問話卻突然把他一把拉回了現實。

唐莉不應該知道這個事。

家裡一向不允許他們在外面亂吃東西，說是不衛生。

唐莉隻是好奇，說完了也就忘了。而他年少時比唐莉更叛逆些，或許也更饞一點。聽到了家人的阻止反倒是像聽到了奮進的号角。

或許是饞蟲作祟，也有可能是叛逆心理作祟，他經常偷偷讓同學幫他買這些所謂的不健康的東西，然後躲在監控死角裡吃。

味道的好壞暫且不論，但那種快樂倒是至今都曆曆在目。

但這件事他捂得嚴嚴實實，小時候是怕家裡人啰嗦，大了是覺得羞恥，所以一直到了十年後的現在，家中應該都沒有人知道這個事實。

那為什麼眼前的唐莉卻像是早就知道了？

香味飄進他的鼻子裡，但他卻沒有絲毫食欲。

這看似美味的東西反倒成了一個巨大的炸|彈，一不小心就得因此粉身碎骨。

她真的是唐莉嗎？

唐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她穿着素色的職業套裙，妝容精緻，語笑嫣然。

熟悉的神情，不能再日常的話語。

和他記憶中的唐莉别無二緻。

但這卻讓他更為警覺了。

不論多麼熟悉的人，對方的行為都不會始終在他的預想之内。

“這個油端子還是學校門口賣的那個小攤？老趙頭現在還在做嗎？”

聽到這話，秦琛輕咳一聲，把一些食物殘渣扔到了唐莉看不到的地方。

唐律的心跳慢慢變快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現在這個油端子有沒有在賣的，更不知道那個店主的姓名。

“是啊……”唐莉笑着回應，眼中卻閃過些許茫然。

在這一瞬，唐律抓住了這個空隙。

她不知道這個答案。

如果她真的是自己或者讓下屬去買了這個油端子，就算她不知道店主的姓名，那她肯定也得知道這個東西是不是還在校門口售賣，是小攤還是門店。

但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這隻能說明，這個“唐莉”所獲得的知識可能并不來源于她本身的體驗。

那麼，這個“唐莉”所認知的一切來源于哪裡呢？

大概率來自他的記憶。

如果說他真的已經經曆過一次“今天”，那麼從他的腦海裡提取出信息拼湊出一個“唐莉”大概也并不困難。

但如果那個未知的存在真的隻是為了讓他沉溺其中，為什麼要用醫院這個背景呢？

而且為什麼要加入“秦琛”這個明顯會讓他感到困惑不安的元素？

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美麗的秋景，好像都成了一種華麗的牢籠。

可能在不知不覺中，他就要被某些不知名的東西盯上，絞殺。

“沒胃口嗎？”“唐莉”見他始終不動筷子，神色中略顯焦急，“你早飯好像就沒吃什麼，午飯再不吃……”

“我不餓。”寒意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早晨沒吃什麼，現在竟然也一點都不餓。

而且他也沒有感覺到其他的生理需求。

要麼是有某種神秘的力量隔絕了他的生理感知，要麼……

就說明他實際經過的時間并沒有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眼前的迷霧像是散開了些許。

“你把東西留給我吧，我之後餓了再吃。”唐律回想着最近姐弟間的對話，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姐，你不回公司去嗎？我記得你和我說過，最近的有一個項目很棘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