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是他從秘書那裡偶然得知的,唐莉從沒有和他說過一個字。
“你說的是争鼎集團的環湖項目吧?那個确實有些問題,據說是搬遷戶不願走,我們可能有競争的機會……”
她絕對不是唐莉。
自從他生病之後,唐莉就再也沒有在他面前提起工作的事,就算他問起也會找借口轉移話題。
唐律的心中有了決斷:“姐,那你早點回去吧,我也先回病房休息一下。”
“唐莉”的臉上再度挂起笑:“那我明天繼續來看你。”
她的身影漸漸遠去。
唐律猛地吐出一口氣。
他的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虛汗。
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麼?
如果說他的判斷沒錯,那究竟是他自己被拉進了什麼奇怪的地方,還是說所有人都遇到了這種困境?
如果那個“唐莉”是假的,那麼真正的唐莉又去了哪裡?
想到家人,他有些混亂的心裡變得更煩躁了。
唐律的拳頭越握越緊,高高擡起,卻還是緩緩地靠到了樹幹上。
他好像在害怕。
秦琛一向膽大心細,雖然唐律的表情變化并不大,但這其中的情感變化卻并未逃過他的火眼金睛。
之前無論說起什麼都遊刃有餘的男人,在此刻卻顯得有些脆弱。
“你現在願意和我說說了?”雖然是問句,但他的神情卻頗為笃定。
看來他也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回去說?”唐律揉了揉手腕,啞着嗓子應了一聲。
确認了這裡的怪異之處之後,他也隻能選擇相信他。
因為秦琛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變數。
“一人一個情報,互相交換。你不占我便宜,我也不占你便宜。”唐律的心中仍有警惕。雖然秦琛看上去坦坦蕩蕩,但就像他不會對他毫無保留一樣,對方也是如此。
“可以。”秦琛對此沒有異議,“可以追加詢問對方一個問題,可以保持沉默,但不能說謊。”
他勾了勾嘴角,努力讓自己顯得真誠一些:“畢竟帶有謊言的信息交換沒有任何的意義。時間寶貴,想要弄清楚現狀,我們還是不要繼續浪費時間在互相試探上了。”
“這種話……”聽聽也就算了。
唐律雖然在這個問題上保持同感,卻也對他的這番說辭嗤之以鼻。
這套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很顯然秦琛本人也并沒有放棄試探的意思。
如果真的不互相試探,以他們的性格是根本無法合作的。
秦琛環抱着胳膊坐在桌前:“我先來吧。我清晨醒來,發現自己的腦海裡有些奇怪的記憶。”
“記憶?”唐律皺眉,“具體是關于什麼?”
“關于你。”秦琛沒有掩飾什麼,直截了當地解說到,“我之前并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在這裡住院的消息。但我卻清楚地記得,你的名字和長相。”
“你确定不是之前在哪裡的報紙雜志上看過相關報道,或者說是……”
“停。”秦琛打斷了他的詢問,“你的詢問機會用完了,該你說了。”
唐律隻覺得這家夥吊人胃口的功夫一流:“我早上起來,看到了瓶子裡的百合花,開得很好。”
秦琛很顯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所以?”
“但是在我和你一起回來之後,花瓶裡的百合就沒了。然後,那個’唐莉’又給我帶了一束百合。”
“那個……唐莉?”秦琛抓住了另一個重點,“你認為你今天見到的唐莉不是你的姐姐?”
唐律也發現了自己的失言。
這個消息是他準備放在後面說的。但家人被替代的這種厭惡很難掩飾,他打心底不願意用“唐莉”這個名字來定義剛才他們所見到的“人”。
“或許連人也不是。”唐律斟酌着自己的措辭,“她給我的感覺不像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反倒是我的記憶在這裡的一個具象化的影子……”
他止住了即将脫口而出的更多的分析:“這是不關聯的兩個問題,你得說兩件事來交換。”
“行吧。”秦琛聳肩。
他明白在這時候斤斤計較對他來說沒有好處。
“我的第二個發現就是,我今天早上遇到的人和事都有一種獨特的熟悉感,特别是在和同事讨論案情的時候,他的每一個回答我好像都已經知道了答案。”
沒等唐律追問,他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你可能已經猜到了,我是一個警察。因為職業的關系,我對這些不太正常的事情總會多想一下。”雖然放在以前他也不會相信這些超常識的事情會真的進入到他的生活中。
“我要麼是在做夢,要麼就是到了什麼奇怪的地方,被束縛在了其中。”
唐律微微一怔。
他原本以為秦琛還會在這個上面和他讨價還價。畢竟對于他們來說現在這種莫名的記憶其實并不可靠,除此以外也沒有任何的證據能夠證明兩人真的是曾經見過的。
實際上一直到他們的這番對話前,兩人都在互相試探。
可為什麼秦琛到了現在卻突然願意爽快地說實話了?
“行吧,我也有這個感覺。我甚至産生了某種懷疑,是不是連你都是躲在某處的東西給我造出來的幻想的造物。”
唐律輕咳一聲繼續說:“但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人的想象力隻能存在于自己所知曉的信息範疇内。就像你說的那些有關案件的事情,我對此一無所知。我不可能憑空想象出這些我一無所知的事情,所以很簡單,這個地方肯定還有别人。就算你是假的,給予你這份記憶的人他必定存在于某處。”
秦琛笑了笑,沒有對他的話作出什麼評價:“那你怎麼不猜到這是有某種全知全能的東西……”
“如果全知全能,它綁架我幹什麼?把我困在這個地方,對它來說有什麼好處?如果說它真的全知全能,那它為什麼還要用這段時期的記憶束縛住我?醫院對我來說,可不是個容易沉溺的好地方。”唐律自嘲地笑了笑。
把他放在公司裡,或者說任何一個還沒有生病的時期,或許他都有可能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醫院?
如果還有選擇的機會,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