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姿回到家,坐在玄關的木地闆上,迫不及待地拆開了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紙盒子。
一層紙闆夾,一層膠帶,一塊薄木闆,一層白色防油紙,紙下隐約透出幾抹明亮的色彩。
像揭開神秘面紗一般,梁姿慢慢将防油紙撕了下來。
是一幅木闆油畫,畫的就是明信片上的那幅《生日》。和原作相比,這一幅的顔色更輕盈,線條更模糊,所以更夢幻。
她在左下角找到了簽名,“Q.Z.”,在深紅色背景下用黑色顔料寫成的,很不起眼。
畫闆背面還寫了一行小字:Chagall, M. 1915. The Birthday.
梁姿伸出幹淨纖細的左手中指,覆上了一筆粗犷的暗紅油彩,柔軟的指腹下傳來了凹凸不平的觸感。
那是清澤左手握着畫筆留下的痕迹。
她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把油畫平放在書桌上,去了浴室。
洗完澡,梁姿整個人往床上一倒,舒服得哼了一聲。
緊繃了二十多天的腦子和身體在這一刻才真正放松了下來。
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翹着小腿,也翹着嘴角,給清澤發了一條微信:【不好意思,最近在寫論文,沒有及時回複你。收到你的畫了,很好看,謝謝】
五分鐘之後,她收到了清澤的消息:【梁老師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梁姿猶豫了一下,回道:【方便】
幾乎就在下一秒,屏幕上跳出了清澤的通話邀請。
她按下了通話鍵。
心裡久違地砰砰跳。
“Allo?”
清澤的溫潤嗓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忙完論文了?”
好像在笑。
梁姿抱住了被子,“差不多,還剩下跟兩個教授見面評估。”
“梁老師有兩個導師?”
“一個,但見面的這兩個都不是我的導師。”
“嗯,那有點像英國這邊的viva,就是博士答辯,有兩個評審,導師一般不參加。”
梁姿有些意外,“就兩個?”
“就兩個,一個内審一個外審,我記得法國有好幾個?”
“四到八個,文學的話一般都是五個,包括自己的導師。”
清澤笑了一聲,“那梁老師要好好加油。”
“嗯,”梁姿停頓一下,“謝謝你的畫,我很喜歡。”
“我這周末去紐約參加我兩個妹妹的音樂會,順便去了趟moma,覺得你應該挺喜歡這幅畫的,就買了張明信片。”
“你在紐約待了多久?”
“兩天。”
“所以,畫是你之前在劍橋畫的。”
清澤淡聲回答:“嗯,是我在劍橋畫的。”
梁姿鼓了一下腮幫子,那算什麼順便啊……
她咬着指尖,輕輕叫他,“清澤。”
“嗯?”他應着。
梁姿嘴上帶着笑,把頭埋進被子裡,小聲說道:“我是想問,夏加爾的畫可以随便畫嗎?他的畫還沒進入公有領域吧?”
清澤聽到一半,就已經在電話裡笑了出來,“梁姿,你怎麼這麼好玩兒?”
“在美國屬于公有領域,但在法國還不是,所以,”清澤似乎斂了笑聲,“這個畫你不能賣,隻能自己留着。”
梁姿嗓音清脆,“不賣。”
“那我未來幾十年的名聲可就全指望着梁老師了。”
“您放心,要是哪天夏加爾的後代突然造訪我家,我就立刻把畫藏起來,誰都别想看見。”
清澤又開始笑。
“開玩笑的,”他語氣平淡,“我送的東西,梁老師想擺在哪兒就擺在哪兒,誰來了都一樣。”
意思就是,他要過授權了。
梁姿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小聲說了句“好”。
梁姿依然把腦袋埋在被子裡,她淺淺地呼吸,鼻息間都是洗衣液留下的薰衣草味道。
“清老闆最近怎麼樣?”
“跟你差不多,忙得像個陀螺。”
“都忙什麼?”
“梁老師想讓我簡單說說還是詳細說說?”
梁姿喜歡清澤的聲音,清冽而溫柔,讓她安靜又舒服。
“那你詳細說說吧。”
于是清澤真的開始一件一件地講,從早晨起床講到晚上睡覺。
“這幾天學院在準備May bumps,是劍橋的一個劃船比賽,隊裡有個人受傷了,我被拉過去充數,每天六點半起床,劃到八點多。吃完早飯去辦公室,最近在準備一個seminar,看論文,寫稿,跟導師讨論。”
梁姿閉上了眼睛,安心聽清澤說話。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去給幾個本科生當supervisor,給他們講題,運氣好的時候講一兩個小時,但有幾天講了五六個小時還是不會,硬是拖到了晚上十一點。晚上可能和朋友同事吃個飯,然後回家繼續看論文。看累了就把畫闆支起來,畫一會兒畫,大概一點睡覺。”
梁姿困得有點意識模糊了,她這幾個星期真的太缺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