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已至,積雪雖褪,滄州卻不暖和。
他們常去軍營,溫怡一個人在府中無聊,得關月允準後,将她隔壁的屋子改成了藥房。她自小有父母兄長着縱容,養成一副單純活潑的性子,平日裡又乖巧,于是很讨人喜歡,
關月從前是家裡最小的,也沒什麼堂表弟妹能讓她擺姐姐的譜,忽然得了個小妹便格外高興,總喜歡逗溫怡玩。
她樂在其中,漸漸明白了褚老帥當初見到她的心情。
一日,關月得閑,便去了藥房。
這會兒方過午,溫怡看見她問:“姐姐今日不忙麼?”
關月玩笑道:“差事都丢給你哥哥了,我清閑。”
溫怡點點頭,繼續擺弄草藥:“這些草藥都是哪裡的?”
“軍中用的。”關月說,“你要的不多,我便讓軍醫分出來了。”
“恐怕有些不能用了。”溫怡拿了一點兒給她,“你看。”
關月笑着搖頭:“我瞧不出,大夫确實說過這回送來的藥材成色不佳,但西境去年收成不好,能得這些已很不錯了。”
她稍頓:“郡主還教你這些?”
“不是娘教的。”溫怡說,“是林姨,她與我娘私交很好,又是霁月堂的大夫,我小時候最喜歡她身上的藥香,林姨便教我了。”
關月笑了笑:“看來你學得不錯。”
“我總被林姨訓。”溫怡撇撇嘴,“相似的病症她能開出四五個不同的方子,但我膽子小,永遠寫那個最穩妥的。”
“穩妥有穩妥的好處。”關月道,“平日你哥哥做事也如此,看來是郡主教得好。”
“我娘?她才不呢。”溫怡撥浪鼓似的搖頭,“全家就她最不靠譜。”
關月失笑:“郡主知道你這麼說她麼?”
“那天謝小侯爺先讓人過來,說他晚些登門,我娘即刻替我收拾好行李,跟爹爹出門去了,讓我一個人在門口等他。”溫怡歎氣,“是不是很不靠譜?”
關月點頭,對她深表同情。
“至于哥哥……”溫怡歪着腦袋想了想,“大約是被我逼的,娘不太靠譜、爹爹覺得我們活着就行,所以從小一向是哥哥管我讀書。”
關月由衷感歎:“你哥哥真不容易。”
“是呀。”溫怡說,“娘時常将我丢給哥哥,這次也很順手。”
關月笑了笑,起身準備離開:“霁月堂有個大夫名喚葉漪瀾,你若在府中無聊,可以去醫館尋她。”
三日後。
葉漪瀾看診歸來,在藥鋪小二處見到關月給她留的信後即刻登門。
她跟着關月走了許久:“你不會是在自個家裡迷路了吧?”
“我府上有個人,同你很般配。”關月咬牙切齒道,“你倆湊一對,少出去禍害旁人。”
“你如今還當起媒婆了?”葉漪瀾淡定地拍拍衣袖,“行啊,哪位?說來聽聽。”
關月聳聳肩,沒搭理她。
這二位若是湊一窩,怕是要掀了她家的屋頂。
“如今願意學這個的姑娘可不多。”葉漪瀾說,“堂裡正收學徒,你家這小丫頭……”
“人家有師傅。”關月剜她,“見着人好好說話,别吓着她。”
“一定。”葉漪瀾淡淡道,“我教教她如何下毒之後清清白白甩手走人。”
關月深深歎氣。
葉漪瀾聳肩:“别歎氣呀,雖說醫家應救死扶傷,可若遇見實在不想救的,送他早日赴黃泉省得為禍人間,也是功德一件。”
說話間走到藥房門口,推門進去前關月道:“一會兒在人家面前正經些,好好的姑娘别被你禍害了。”
葉漪瀾答應得信誓旦旦:“一定。”
她們進門時,溫怡并沒有注意,她正低着頭研究一堆暗褐色的草藥——看上去就很苦的那種。
仲春的和煦日光穿過斑駁樹影,印在她藕荷色的對襟外裳上,在方回暖的二月裡分外美好。
關月托着下巴看她,忽然覺得有個乖巧的小姑娘當妹妹真是不錯。她這麼想,便壓低聲音悄悄和葉漪瀾說了。
葉漪瀾湊到她耳邊:“你那位副将一定很疼愛這個妹妹。”
窗外時有幾聲鳥鳴,難得清閑的日子裡,隻是在春光中稍坐也有趣。
“姐姐來了。”溫怡将東西都收好,到她們身邊坐,“怎麼不叫我?”
關月替她将碎發攏到耳後:“看你正入神,等等也無妨。”
葉漪瀾笑眯眯拉過她的手:“小姑娘生得真好看,不如跟我回去,當我妹妹吧。”
溫怡一怔,眨眨眼睛向關月求救。
“你别理她。”關月打掉葉漪瀾的手,“她便是霁月堂的葉漪瀾,素日裡都這樣不正經,日後你就曉得了。”
溫怡乖巧地點點頭:“葉姐姐安好。”
葉漪瀾捏了捏她的臉:“回頭讓她跟你哥哥說說,許我帶你去霁月堂住幾天,還能見些病症。”
不等溫怡回答,她又說:“聽關月說你師傅姓林,定州……是林清林大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