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福心裡直打鼓,總覺得宣大爺今日邪得很,今日說這話,似乎把他全看透了般。
薛寶钗心裡暗自歎了口氣,為先前林小公子糟糕的禦下水平。
她才來第一天,便察出這書童委實心思太多,不适合作為貼身小厮差使,也不知道先前林小公子是怎麼挑選使喚的人。
這并非她的身體,她無意多做什麼,隻是讓進福去反省,自己轉身回了房。
一進門,她便頓住了腳步。
——桌上多了一封信。
這封信直直擺在桌上,薛寶钗走過去拆開信封,一隻金簪便掉落了下來,同樣掉落下來的,還有一封雪白的信紙。
薛寶钗接過簪子,抿了抿唇。
這是她的東西。
太熟悉了,甚至不需要再看第二眼,若無意外,這隻簪子應該在她的妝奁裡,而不該遠渡揚州,來到此地。
她垂下眼,掩住内心複雜的思緒,展開信紙,便看見上面的一句話:“你是否在我那裡?”
響鼓重錘,重重一擊。
薛寶钗心裡一跳,看着那龍飛鳳舞的字迹,一看便知是某人的手筆。
林小公子寫字功底不錯,然而許是寫字時漫不經心,尾巴總是飄起來,一個“是”字,一撇一那寫得極長。
薛寶钗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筆字,便想起那課業上一塌糊塗的答卷,莫名有些想笑。
她幾乎能想象得出林公子不堪其擾,卻又要勉力而為的樣子。
她不知這封莫名出現的信件從何而來,正如她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出現在一具陌生的身體裡,薛寶钗看到信紙下方的一行小字,依然是龍飛鳳舞的字樣:
“在信紙背面回信。”
薛寶钗頓了頓。
什麼意思?
是她所想的那樣嗎?
她猶豫了一下,頓筆,在信紙背面找空白處,簡單交代了一下這兩日林府的情況,寫完後吹幹了墨,薛寶钗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莫非是瘋了,寫在信紙背面,之後呢?
這信總不會自己長了腿,将自己寄出去。
卻見那信紙見薛寶钗停了筆,似乎已經寫完了的樣子,自動飄了起來,将自己收進信封裡,在空中歡快地轉了兩圈,扭了扭,便消失不見了。
薛寶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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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今日回府格外早。
他少時便考中了探花,如今十幾年過去,衣冠齊整,肩直腰細,蓄了長須,走路時襟飄帶舞,遠看依稀還能看出年輕時俊美郎君的面容眉眼。
隻是如今積年消瘦,面容消瘦,顯出幾許病态的蒼白,衣冠竟也顯得寬大了幾分,倒像是年長而又仙風道骨的道人。
回府後第一件事,看望完病重的愛妻後,他走出賈敏的院子,靠在牆邊,低咳了兩聲,用袖子斂了聲響,方才慢條斯理地問:“林宣呢?可在府裡?”
很快便有人答道:“在的。”
林如海有些意外的點點頭,“還算懂事。”他随意指了個小厮,吩咐道,“喚他過來,讓他來書房見我。”
他頓了頓,知曉林宣未必聽他的,便又點了個身強力壯的小厮,冷聲道:“他若不從,便說是我吩咐的,就是捆着,也要把他捆來我這裡,仔細莫要讓人跑了。”
小厮也很清楚宣大爺的品性,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顯然是如臨大敵的模樣,拔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