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見院子裡隐約有吵嚷之聲,一個小厮遠遠就朝着院子裡衆人大喝了一聲:“快,你們幾個守住側門,可别讓宣大爺溜出府去!要不然老爺拿你們是問!”
一時之間,原本掃地的掃地、躲懶的躲懶的丫鬟小厮像是突然被點醒了一般,動作迅速、利落地堵住院門,其餘的人也站起來,各自站在栅欄邊上,樣子警惕極了。
薛寶钗:“……”
這樣大的陣仗,卻是不知道在堵什麼。
她幹脆從房間裡出來,隻覺得這位“宣大爺”一天雞飛狗跳的生活實在有些讓人無力招架。
她剛走出房間,便聽見小厮點頭哈腰,滿面堆笑地道:“宣大爺,老爺說在書房等着你呢。”
林如海,林宣其父,也便是巡鹽禦史其人。
薛寶钗頓了頓,她不知道小公子的父親叫她是何意,面上卻不動聲色,做出些許不情願之色:“現在就要去嗎?”
小厮又是哈腰又是作揖,直擔心宣大爺不情願,白白被踹上一腳,那可就不值當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您快去吧,老爺今天心情好,想必不會怎樣。”
他本已做好了三請四請、打長期工的準備,卻見宣大爺利索地收拾好房間裡的東西,在略顯單薄的衣袍外加了件披風,便出了門:“走吧。”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再次踏出院子,天氣寒涼,落葉滿地。灑掃的仆婦将葉子掃落在路的一側,一路上,小厮的眼睛一刻沒有離過宣大爺的臉,就怕宣大爺突然暴起,直推開他,轉頭就跑,然而卻隻看到主子爺沉靜、鎮定自若的側臉。
他不禁微怔了怔。
小厮看了看今天的日頭,又看了看周圍的景,沒變啊。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
……這裡着實不像是高官所居的書房。
這是薛寶钗進去之後的第一印象。
倒像是貧寒文士所住的地方。
屋子寬大明亮,正燃着香,灰色的房梁與屋脊,近乎沒什麼裝點的家具,正中央的位置擺了屏風,下方安置着兩張茶幾。
香案上堆着一大卷一大卷的累累藏書,旁邊茶杯還冒着熱氣。
而這位書香簪纓之家出身,年輕時便登科及第的大員,似乎成沉心在書海之中,沒有看他兒女一眼。
薛寶钗在門口靜立了片刻,才進門。
她喚了聲父親,進門之後,站在原地不動,躬身肅立着,然而林如海卻似乎沒有反應一般,目光隻注視着書卷,似乎聽不到般,沒有反應。
薛寶钗便隻是站在原地。
她耐心極了,并不急着湊上前去問詢,隻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勢,和林如海一般沉默着,腦海裡還在想那封信的事。
看那封信無師自通的樣子,怕是轉頭便能把信傳回給林小公子,江南水路發達,然而縱是再發達,信也不可能一日便送到,偏偏那封信卻是今日晨時,便如天降般送至她的桌上。
此時也不知那物什到了什麼地方。
也不知收到信後,林小公子本人作何反應。
她疑心林小公子莫非是什麼精怪化身,一則實在解釋不清這離奇的信件,二則這移魂之說也實在詭異,等了許久,才聽見上首的聲音:“你今日倒奇了,話也不說一句。”
語氣不陰不陽。
薛寶钗道:“聽憑您教誨。”
林如海冷笑了一聲,合上手中的書卷,細心妥帖地放在一邊,他清淡的眉眼掃過林宣的臉,見這渾小子如今倒沉得住氣,站得端直,看着有幾分樣子,積壓在心裡的郁氣才散了幾分:“這幾日可是沒有上學?”
薛寶钗垂下眼,沒有說話。
“你母親病重,可是去看過了?平日裡争酒恣意,倒是逍遙快活,也不見你牽挂一句。”嗓子隐約有些癢,林如海閉了閉眼,把咳聲壓回去,聲音不禁揚了幾分,“如此下去,不成體統,幹脆以後也莫去考科舉,丢林家的臉。”
丢林家臉的薛寶钗:“……”
這實在是無妄之災。
她莫名奇妙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無話以對,便幹脆态度很好的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