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才剛到。”薛寶钗道，“莫憂心，此刻沒有消息，便是無事。”

或許是她語氣太過鎮定，林黛玉松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一路跑來，手腳在路上凍得發涼，她将手縮至披風裡，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接着問:“大夫呢？”

“派人催過了，說是約莫一盞茶便到。”她剛到的時候，便問清楚了這些事，一直到雪雁替身後的小姑娘系了披風的領子，才挪開眼。

薛寶钗心情也有幾分沉重。

她來林府的第二天，便發生了這檔子事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向遠在金陵的林公子交代。

薛寶钗站在廊檐之下，聽見林如海的喝聲:“你呆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去催大夫快些。”

薛寶钗才垂下眼簾，低聲應了聲“是”。

林黛玉是女眷，沒有那麼多講究，打了簾子便腫着眼睛進房裡去了，很快，一個大夫便背着一個厚厚的木箱，匆匆趕來。

下人進進出出，或有打水的，或有煎藥的，薛寶钗親自給大夫撩開門簾，便聽見林如海的吩咐:“你也一起進來。”

她方才步履如常地進了賈敏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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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林府滿家之人，薛寶钗最熟悉哪個，非賈敏莫屬。

她的姨娘嫁入榮府二房為媳，榮國公千恩外寵的女兒也是自小聽聞，本就是同氣連枝的親戚關系，隻是賈敏外嫁入林府，這些年親戚走動時也不曾見過，如今見到真人，稍微怔了怔。

——眼前的女人，實在難以和風華正茂的國公府大小姐對上号，容貌憔悴清減，閉上眼，眼睫間一片烏青，觀其氣色，已是蒼白至極。

林如海勉強熱情和大夫寒暄了幾句，隔着簾子，大夫診了脈，臉色并不好看。

林如海忙不疊地問:“您看拙荊的身體具體怎樣？”

隔着簾子，林黛玉一雙水眸直直盯着大夫，欲說些什麼，薛寶钗将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示意:不急。

“此症非常事，乃積年肺虛，氣血兩虧之緻，按理說吐口血不是要緊事，按我所說的藥方抓藥，這會子能撐過去。”大夫道，“隻是也有一句古話，不知道您聽得還是聽不得。”

林如海勉強笑道:“無妨，您直說便是。”

“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将暮。”大夫歎了口氣，過了許久，才道，“您是懂醫理的，有些事還需早做準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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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宣收到薛寶钗的回信時，已至晚間。

他今日吹了風，正心情舒暢，此刻漫不經心地靠在水榭邊的亭子裡，點了燭火，看薛寶钗的回信。

薛寶钗的回信就比他的狗爬字正式多了。

他打開薄薄的信紙，自己的那一頁回信已經自動消失，隻剩下背面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字體圓潤，一撇一捺皆極為妍麗細膩，四平八穩。

那是女子的字。

此生第一次和女子寄書信，感覺倒是奇妙，林宣一時新奇，突發奇想，把信紙拿到鼻尖嗅了嗅，除了宣紙上的墨香，沒有别的味道。

他嗅完，自己也覺得這個行為不妥，咳嗽了一聲，正人君子般坐直了身體，對着空氣作揖兩下。

省略到那些文绉绉看不大懂的開頭，薛寶钗的信簡明扼要地說明了自己在府裡的處境，這些都不是急事，兩三筆便寥寥帶過，接下來她說了下進福沒按吩咐買來手爐的事，這事兒用筆倒是沒有儉省，明明白白把前因後果叙述幹淨，林宣看得差點沒氣死。

“好一個進福。”他站起身，氣得提筆揮毫就寫道，“連個手爐都買不來，滿口胡言亂語，口口求饒沒一句是真，真以為我是這麼好蒙騙的，這事兒你莫管，我回去收拾他。”

他折過面，繼續看薛寶钗的回信。

【至于第三件事，還需你我共同商議斟酌而定。其所謂換魂易體之說本就奇異，所經一遭，陰逆于陽，陽蔽于陰，非尋常事，功莫大于弊。不知林公子可有法子換回，若有法子，不勝感激。】

【第四件事，薛府你應已熟悉，我母親年歲已隆，當不得氣，府内可是一切都好？祈念略報些來信，兩處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