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光寺見遙向這位棒球部的正選遊擊手石田君明确表達了自己不會與他交往的态度。但很可惜的是,石田剛好是她最不擅長應付的那種類型。
如果是那種常見的輕浮類型,慈光寺見遙反而能毫不客氣地表現出一種故作居高臨下的凜冽态度。但面對石田這種,一面對她訴說着如何對她鐘情的心路曆程得深情,又一方面被周圍人吹捧慣了,很有些自視甚高,同時又頗有些心計的類型。慈光寺見遙無論如何與之拉開距離,最後也隻會化為糾纏。
而最麻煩的是,這種平時就被一群熱衷于運動部少年的女生們追捧、恐怕也比較有跟女生來往經驗的老手還不會在意這一時的告白被拒,轉眼間甚至會以退為進,為自己謀得最大的利益。
“雖然很傷心無奈,但我選擇尊重慈光寺同學的意願。但既然如此……能請慈光寺同學後天來看文化祭上我們和白龍棒球部的比賽嗎?”
慈光寺見遙想要開口拒絕。
她想,如果她再不去攪拌生發奶油的話,一會兒就要錯過塗抹在原胚上的最佳時間了……
“雖然不被大家看好,但我們果然也還是不想弱了自己的志氣。我也是懷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氣,才會選擇這個時候來向慈光寺同學告白。因為我想如果你能來看比賽,我也會更拼命發揮一些。”
一邊這樣說着,石田忍不住去瞥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她圍着白色的圍裙,有着一種平時那般冰刀一樣的美麗掩蓋下難見的溫婉氣質,讓人忍不住去幻想在她原本認真性子下不可能的溫馴樣子,便平白增添了異常想要去掌控的欲望。
于是他坦然地抒發着自己的努力與無辜。
“所以,慈光寺同學一定會來的吧!”
……不要。
為什麼都要這麼自說自話!
慈光寺見遙忍不住在内心,如此控訴。
她已經不是不明白的。無論是自己真心幫助,卻還是不顧自己意願将她推來這裡的柴川,還是此時故意說着讓她絕對無法輕易拒絕的示弱話語的石田。甚至柴川到底是不是有意幫石田造成現在這種她覺得“好”的局面,慈光寺見遙都根本不敢去想。
在更多人眼裡,她不過隻是一本正經到讓人感到無趣,又才會讓人感到好擺弄的完美人偶罷了。
在冰面上的世界,她滑得太快,跳得太高,所以被還追求着快樂的同齡人拒絕。而冰面之外的世界,她全方位的優秀讓她看上去被很多人簇擁着……
但實際上,她卻是離誰都那麼遠。
可是,明明有着隻會帶給别人痛苦與不幸記憶的内裡,偏偏又還披着這樣一幅極具欺騙性的外殼,引誘無數無辜之人前仆後繼的自己,或許真的……
——也根本就并不無辜吧。
“喂,”
可那個輕漫的亮烈聲音卻似要将她的這種想法無情嘲弄般從石田的身後傳來。亮橘發的男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些無所謂的站在家政教室的門口。
“你這家夥還真是好意思啊。”
在石田轉過頭去看他的時候,那人此刻顯得痞戾的面容上嘴角才越發往下撇出嘲諷弧度,那架勢像是就偏愛将人如此挫鋒于正銳一般的百無禁忌。
“你是……遊泳部的那個金城?”
石田對突發的狀況驚疑不定。
但金城楓卻沒管他是否認出自己,而是繼續不客氣地說道:“她隻是拒絕了你那可憐兮兮的告白而已,又不欠你的,到底在這裡要挾誰啊?”
他的話簡直毫不留情地剝開了石田在慈光寺見遙面前所有用以遮掩的光鮮外殼,弄得石田臉上那從走進這個教室為止一直從容的表情終于不見。
但石田還是強行壓抑住了失态,為了找回面子,還理直氣壯的反問道:“你胡說什麼!”
“而且我和慈光寺同學的事……就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吧,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管?”
金城楓聽了他的話,隻是皮肉不笑的移動了眸光,一雙明金色的眼眸這一次鎖定獵物般定在了石田那張此刻終于暴露出底氣不足的臉上。因為金城楓的眼神不再是銳利那麼單純,而是有着一種令石田無法呼吸的、某種灼亮而又陰狠的矛盾東西存在。
啊,資格。
金城楓在内心有些嘲弄的發笑。不過他本來也就沒打算替慈光寺見遙做決定,因為那樣,他與石田這種家夥恐怕也就沒有什麼區别了。
所以他隻是平淡的看向她,原本略微低着頭的灰白發少女忽然就把頭擡起,那份仰起的弧度,才是金城楓所熟悉的獨屬于慈光寺見遙的美麗。
“石田同學,你說過會尊重我的意願。既然如此,就請你真的尊重我的拒絕。”
她話語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
“否則,就不要說那樣的話——”
但在慈光寺見遙說完這樣的話之前,卻被原本距離就實在離她太近的石田抓住了她兩側的手臂。
“……為什麼!”
石田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
“你剛剛、你剛剛明明不打算拒絕我的……”
須田東高校的棒球部向來以強力打線出名,常年的揮棒練習讓石田的手臂激動時用起力氣來大到簡直不可思議,那發痛的力度讓慈光寺見遙一時不禁掙紮起來。于是她錯了步,身子忍不住向後傾。
那短暫的一刻,慈光寺見遙能聽見金城楓焦急喊她“遙”的聲音,但門口的距離太遠,他來不及趕過來,就隻能聽見塑料盤跌落在地面上的清脆聲響。
原來她的那份小小心血竟如此脆弱,就像練習四周的她一樣,要麼成功,要麼不可挽回的摔壞……
松軟的原胚在地上碎得慘不忍睹。
石田這個時候終于松開了慈光寺見遙,他見少女緩緩蹲下去意圖捧起那些碎片的樣子不同尋常,便壓了壓頭上的棒球帽逃也似的不再待在這裡。
金城楓這時更沒心情管石田如何,便任其從身側經過,他隻是連忙低身去看慈光寺見遙的狀态。但她卻很平靜,已經開始将地上的殘局收拾起來。
金城楓隻能抿起唇,沉默地幫她收拾。但他卻還是忍不住去看慈光寺見遙的臉,她的那雙眼睛。
金城楓估計從來都沒有哪個時刻會像現在一般,如此關注起慈光寺見遙那張沒有道理可言的臉。他意圖從她的表情裡找尋到一點崩解的縫隙,或是從那雙瑰紫色的眼眸中尋見到那麼一丁點的水潤……
可是他沒有找到。
慈光寺見遙就像個不會哭的孩子。
是啊,如果那時不是為了可能會永遠離開自己的母親,她又怎麼可能會在他面前哭泣呢。
但正因為這樣,金城楓才感到害怕。他更希望慈光寺見遙哭,那樣他才能像那時一樣有理由去抱抱她,但現在……他卻隻能這樣看着她。
隻能害怕着他接下來會從她的口中聽到“可惜”這樣的話,害怕着會聽到“沒有辦法呢,我本來就不擅長料理這方面”這樣的話,害怕聽她說“與其将本就不算成功的作品送給媽媽,不如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