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時,有個沒見過的管事來了冉漾的院子。
彼時冉漾正親自下廚給她和婢女皦玉做早膳,她身着桃粉紗裙,一根潔白的襻膊摟起衣袖,鍋内冒着熱氣,裡面是她煮的雞絲粥。
熟雞腿肉掰成絲,裡面混了切碎的荠菜,最近天涼,她還加了些芡實祛濕,少許鹽調味,一起熬煮成粥。
米粒潔白圓潤,香味飄了很遠。
管事過來時,瞧見的便是她給皦玉盛粥的場景,頓時兩條粗眉一豎,當場喝道:“你這好吃懶做的刁奴!沒大沒小,家裡教你的規矩都到狗肚子裡了?”
皦玉吓得身形一顫,手中不穩,剛盛好的粥啪的一下全灑在了身上。
冉漾還沒反應過來,皦玉就帶着身熱粥跪在了地上,顫顫巍巍道:“奴婢知錯,請姑娘責罰!”
冉漾輕輕蹙眉,看向來人。
是個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小眼睛,對她笑時眼睛更小了。
他拱手道:“冉姑娘,在下是府中管事邱德用,姑娘這是在……做早膳?”
冉漾嗯了一聲,問:“邱管事要來一碗嗎?”
邱德用擺手,道:“不用。”
他又啧了一聲道:“冉姑娘,恕在下多言,京城同您之前那些小地方不一樣,有些事太過小家子氣,您日後還是注意些。”
冉漾看了看自己這一鍋粥,沒吭聲。
她以前不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來到這也不太習慣被伺候,更何況皦玉年紀很小,今年才剛過十五,還是個瘦弱的小丫頭。
季家沒有苛待她,一應按标準來,隻是膳房總送饅頭,兩個小菜送到這也變得溫涼,這些她們主仆兩個人吃。她不喜歡吃饅頭,而皦玉又死活不願跟她同桌,非得吃她剩下的。
她覺得這樣不太好,閑着也是閑着,就在院子一角支了個簡易的小廚房。
皦玉平日很勤快,幫她搬柴燒火,院子打掃得很利落,沒有好吃懶做。
邱德用繼續道:“待會我讓這臭丫頭把鍋撤了,冉姑娘您想吃什麼盡管跟膳房交代,他們不會怠慢您的。”
冉漾等他說完,然後問:“邱管事,你過來有什麼事嗎?”
邱德用這才回到正題,站直身子道:“是老夫人傳話來,讓您去見她。”
季雲澹的母親。
冉漾還沒見過她,昨日為季緒設的家宴,她也因病沒來。
“現在嗎?”
邱德用道:“夫人在照月堂等您。”
冉漾解下身上的襻膊,又彎腰把皦玉扶了起來,低聲與她道:“我待會回來,桌上還有一碗你記得吃。”
皦玉紅着眼眶看向她,雙唇翕動,但冉漾已經轉了身。
她道:“走吧,邱管事。”
雨後石闆濕潤一片,空氣浮蕩着泥土的清香,冉漾沉默無言的跟在邱德用身側。
“姑娘不問問在下夫人叫您過去所為何事嗎?”
冉漾:“去了就知道了。”
邱德用笑了笑,覺得冉漾至少是個安分守已的姑娘。他是季家老人,冉漾目前又處境尴尬,于他而言并不能完全算主子。
他平日在老夫人身前做事多,此時對着這小地方來的姑娘不自覺帶了幾分審視。
美是美,但京城不缺美人。
不過後事難料,沒準日後這小姑娘就飛上枝頭了呢,他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冉姑娘,在下知道您心善,但奴才就是奴才,不值得您心疼。”
他歎了口氣:“這京城許多事都比您想象的複雜,别怪在下話說的難聽,您既然選擇了跟大公子回來,就得想辦法抓住機會,配得上這些,否則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冉漾望他一眼。
邱德用:“您生氣了?”
冉漾回過頭,道:“沒有。”
照月堂後面有一座小佛堂,大夫人常常在那抄經念佛,白日休憩也多在那。
堂前種了許多木槿和月季,薔薇花架搭了一排,藤蔓葳蕤。
冉漾沒心情欣賞,悶着頭向前走。
忽而前面的邱德用猛地停下腳步,冉漾不明所以,緊接着就瞧他彎着腰谄媚笑道:
“二公子您回來啦!老夫人就在裡面,她看見您一定很高興,二公子現在要進去嗎?”
冉漾擡起腦袋,看見季緒獨身站在薔薇花架下,清透的日光照在他身上,襯的他越發蒼白。
隻是他穿的還是昨日那一身黑衣。
他居然不換衣服。
季緒這會看着比昨晚心情還糟,他顯然沒打算搭理邱德用,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邱德用有些碎嘴,又湊上去道:“二公子,老夫人總念着您呢。”
“滾。”他簡短道
邱德用:“……”
冉漾默默縮到一旁去,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季二少爺看不見她。
季緒不知是沒進去,還是已經從裡面出來了,他沒再繼續停留,闊步從兩人身邊走過。
冉漾低着頭不吭聲,很快就覺得頭皮涼了下,一擡頭,果然是季緒掃了她一眼。
冉漾硬着頭皮道:“二公子,好巧。”
季緒眼眸沉沉,面無表情掃她一眼,然後邁步離開。
冉漾松了口氣,踏進了松月堂。
裡面燃着叫不出名字的熏香,支摘窗洞開着,她跟着邱德用上了樓,憑欄處視野開闊,晨風吹來,舒爽怡人。
季夫人背對着她,婦人衣着錦繡,烏發盤起,露一截雪白的後頸。邱德用低聲禀報一句:“夫人,人帶來了。”
季夫人卻頭也沒回,隻擺了擺手。
邱德用退了出去,冉漾孤零零的站在入口處。季夫人一直在跟丫鬟說話,可能是在交代什麼,一直沒理冉漾。
大概過了半盞茶,季夫人才回過頭來,坐在太師椅上望向她。
季夫人年歲已四十過半,氣質溫和,端莊秀麗,步搖輕垂在額畔,臉上瞧不出半點歲月的痕迹。
“冉漾?”她終于開口